第一百二十一章 審判5
血色蜿蜒到她的腳下,時予低頭一看,只見那原本灰色的血慢慢變紅,她順著流血的方向看過去。
紅色,大片大片的紅色!
即便知道這是夢,時予還是忍不住顫慄起來。
指甲掐進肉裡,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血色攀爬上她的裙襬,寸寸向上。
眼裡充斥著血絲,水色盈盈,卻固執地不肯掉下來。
停在一蓄著白色長鬍須的老者旁邊,時予垂首,久久凝視著。
“龜爺。”
她很平靜地喊了一聲,蹲下身去,擦乾淨手上的血汙,她面無表情地闔上老者瞪大的眼。
起身繼續向前走去,前方倒在血泊裡的,是一位老嫗。
她同樣死不瞑目,不過可以看得出來,她望向遠處的灰白眼睛裡,是不捨。
“小予兒,跑,快跑!不要回頭!”
耳邊婦人的聲音早已經不似往日溫柔,撕心裂肺地叫她快跑。
冷眼注視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她仍舊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遮蓋上她的眼睛。
“柳奶奶,我不想跑了,憑什麼跑的是我,而不是你們?”
她跪在地上,脊背挺拔。
“我倒要看看,由我所生,可會越過我去。”
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通身水藍的鋒利寶劍,她莞爾一笑,撿起挽瀾,攥緊他離開這裡。
接下來的路上,她前行的路上,不可避免地出現一個個熟悉的、了無氣息的故人。
她沒停下,目光一直落到前面去。
淌過血水,走過屍山,她又陷入了黑暗。
唇邊揚起一抹冰冷的笑,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裡。
果然身後亮起一道光,周遭環境也發生了變化。
鼻尖縈繞著陰冷、腐臭的怪味,她眯了一下眼。
扯了一下嘴角,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挽瀾劍。
“就這?”
緩緩轉身,如她所料。
一道長長的石梯延伸到黑色裡,兩旁點著的幽蘭鬼火,襯托得這裡尤其陰森。
她知道下面是什麼。
拾階而下,這場景同百年後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或許是她的心境了。
下了最後一個臺階,橫亙在眼前的,是大片幽藍色的業火。
陰冷的氣息爭先恐後鑽進她的面板裡,鑽進骨子裡。
業火背後是銷魂噬骨的黑水,猶記得,百年後,她一身破爛,穿過這業火,赤足踏進這黑水裡。
等她走到對岸時,她的下半身,只剩下白骨支撐,她的血肉早已經融進了黑水裡。
回憶到這裡,她還是做出了了同樣的選擇。
臨近岸邊時,她停了腳,站在了黑水裡。
不同於上一次的狼狽,這一次她完好無損。
“還要試探嗎?”
抬頭衝著前方黑夜裡說了一句,她撩起厚重的裙襬,上了岸。
“你竟然不受控制!”
黑暗中,一道詫異的女聲響起。
時予挑眉,嘖,有點新奇。
對面那女聲竟然同她聲音一樣,或者準確來說,那就是她自己的聲音,畢竟,那是她自己的心魔。
這麼久了,她終於和這個困擾她百年的心魔相見了。
“不見一面了嗎?好幾百年了,也該露露面了吧。”
時予甩著手裡的挽瀾劍,淡淡出聲。
對面無聲,只是亮起一道光。
時予停了動作,直直望向前方。
雕刻著古老紋路、極具威嚴的圓形陣法裡,容不塵高懸其上。
粗大的玄鐵鐵鏈,黢黑髮亮,四五條鐵鏈牢牢扣緊著容不塵。
雙手雙腳以及腰部,嚴絲合縫。
從上垂下的兩條細一點的玄鐵,刻滿了梵文,尾部打造的鉤子生生穿透他的兩個琵琶骨。
圓臺周圍,是熊熊燃燒的地獄業火。
那業火的顏色比她身後的更烈,幽藍之色更濃。
容不塵垂著頭,似乎在觀望自己被洞穿的胸口。
時予的眼裡,有什麼在流轉。
“救他,上去救他吧!”
循循善誘,聲色蠱惑。
時予拎著挽瀾劍,上前一步。
黑暗中,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很是滿意。
“對,就這樣上去,救他!”
“救他,對,我要救他!”
時予順著她的話,又上前一步。
“對的,你要救他!”
那聲音異常清脆,是壓不住的欣喜。
“可是,我憑什麼聽你的!”
時予舉起劍,直指容不塵方向。
“不過一個心魔,還妄想操控我,別忘了,你是依託我而生!”
對方沉默,半晌才嘶啞著問:
“你竟不受我控制,你什麼時候反應過來的?”
時予嗤笑。
“此前我不明白,為何重回百年前,我的一言一行竟和記憶裡完全不同,好些我此前並沒有的東西,這一次居然出現了。
比如,愈發嗜殺,情緒變化不穩定,起初我只當是經歷頗多,早已不同往日罷了。
直到今日,我才確定,那個百年前就滋生的心魔,原來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成長起來,愈發貪婪,竟想試圖操控我這個宿主。
無淵給我療傷,你想趁機奪取他的修為,那時我便確定,你已經變質了。”
百年後的她,知道自己滋生心魔後,一度想摧毀掉這個心魔,只是後面她發現,自己這個心魔不過是執著的,同她追求的一致,於是她便壓制著這個心魔。
此後她潛心提升修為、尋求扭轉時空之法。
一直到她成功回到百年前,她的心魔都很安靜,並無異樣,她也就忘了她的存在。
誰知她的心魔悄然變了味。
“哈哈哈,時予啊時予,你可真聰明,不過那有怎樣,你養出了我,我們倆所追求的是一樣的,你還得感謝我呢。
要不是我,你又如何下定決心,迫不及待地想要處理好這一切。
我們,不可分離啊,我們是一體的啊。”
“閉嘴!”
時予懶得聽她說話。
“我們可不一樣,你說的或許不錯,好多事情要不是有你的加持,或許我還做不到那麼果斷。
可不該趁我昏迷,妄想吸食無淵修為,更不該企圖佔據我的身體!
在十二仙審判我時,你差一點就得手了呢。”
她眯起眼,舉高了劍,劍尖對準了“容不塵”心臟。
“我是不喜閻王,可還沒到想殺他的地步,我也怨懟十二仙,但並沒到滔天怨氣的程度。
你做這麼多,不過是想亂我心神藉機操控我。
我們的確同生一體,可你別忘了,我是主,你不過是我的衍生品,想越過我去,誰給你的膽子!”
一聲大喝,她蹬地而起,提劍將“容不塵”劈成兩瓣。
“你最千不該萬不該的是,用鍾靈山用容不塵來試探我。
他們,是我的心病,你也是時候,從哪裡來就該回到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