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章 人間4
空曠的田地裡，他們合力挖了好大一個坑。
把村子翻找了一遍，拖出那些已經燒焦了的、完全看不出樣子的焦屍放到大坑裡。
揚土，立木牌，木牌上無字。
時予默默彎了腰，她不認識他們，萍水相逢而已，可他們何其無辜!這天下紛爭，何苦牽連到他們!
百姓苦矣!
路過此地，她能做的只有讓他們入土為安。
直起身來，時予走到顏宇身邊。
“接下去的路，會比這更加的腥風血雨，我讓挽瀾帶你離開這裡。”
時予語氣滿是歉意，她也沒想到帶她進入人間的第一幕，就是這樣血腥殘忍的模樣。
顏宇自進入村莊起，她的臉色蒼白無血。
搖了搖頭，顏宇低著聲音。
“不，我不走，我沒事，我要和你們一起。”
儘管她努力壓制自己的顫音，可到底初次面對這樣的場面，恐懼感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
一時無言。
時予仰著頭，緩緩開口:
“好。”
別看現在的顏宇五識不全，可她身上那股執拗的勁兒，是刻進了骨子的。
凡是她認定的事，哪怕撞破南牆也要試上一試，因此，她不會再繼續讓她迴避。
接下來的幾日，他們都在趕路。
越靠近晏國，他們遇見的燒殺搶掠越多。
這一夜，他們幾個在一處荒僻的農莊歇腳，基本上大家都關緊門戶，沒有一家願意接待他們。
本來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夜宿田野的準備，就在轉身準備離開農莊的時候，一位頭髮花白，面黃肌瘦的老人家喊住了他們。
夜色慘淡，一片破敗蕭瑟裡，老人家點著半截蠟燭，顫顫巍巍在前面引路。
推開破爛的門，旁邊的窗戶抖了幾抖，揚下一些灰塵。
老人家裡一眼就看得很清楚。
一床，一桌，一櫃，一靈牌，此外在無旁的物什。
“坐吧。”
老人放下蠟燭，用衣袖擦了擦長凳，推給他們。
等時予幾個坐下，老人又出去拿了幾隻殘缺的瓷碗進來，他要倒水。
紅袖站了起來，從他手裡接過碗和水壺，一一倒滿。
“老人家，歇會兒吧。”
時予站起來扶著他坐下。
剛坐下，老人尷尬笑了笑，把盛滿水的碗推到他們面前。
“家中已經沒有什麼好接待各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糧食什麼的，也已經被搶了去。哎，不對，等一下。”
老人又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往外走。
不一會兒，他端著一個臉大的木盆進來。
那盆裡放著兩三片烙好的黃色薄餅。
時予幾個盯著那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老人侷促不安，囁嚅著嘴唇：
“家裡只有這個了。”
一股莫名的難受攀上心頭，時予率先伸手拿起一片餅，從中折斷，她把大的一半遞給老人。
老人連忙搖手拒絕。
“不不不，你吃吧，你們都走了一天了，早就餓了，快吃快吃！”
“阿爺，我吃不下這麼多，來，吃吧。”
她塞進老人手裡，自己咬了一口。
“嗯，好吃。”
老人笑了笑，舉起手裡餅子也咬了一口。
其他三個早已經默默吃起了手中的餅，他們知道，這是老人家裡最好的食物了。
這早已烙好的餅，想來也是老人家之後幾天的糧食，現在卻被他拿出來招待他們幾個。
一室無言。
等吃完東西，時予問他：
“阿爺，這屋只有您一個人住嗎？”
老人喝了口水，視線落到那櫃子上，渾濁的眼睛頓時泛起水光。
“是啊，只剩下我一個老頭子了。”
語氣悲慼，挽瀾把頭撇向窗外，紅袖低著頭，顏宇呆呆望著老人。
時予一下子說不上話，只好沉默。
“老大上了戰場就沒回來過，阿妹兒也被搶了去，至今下落不明，這殺千刀的戰爭吶，哎。
孩子們，我瞧你們衣著用料不俗，想來也是大戶人家的，聽小老頭一句話，明日一早就趕緊離開這裡。
尤其是你們三個女娃娃，模樣又俊，早點離開，這兒啊，那群畜生隔三差五就來一次。
燒殺搶掠無一不幹，鄉親們能逃的都已經拖家帶口逃出去了。
你幾個當心被抓了去喲，快些歇息，明早天微微亮就趕緊走。”
說完，他抬起桌上的蠟燭就要走。
“阿爺，你為何不跟著逃走？”
老人停了，幽幽嘆息著：
“不逃了，逃不動了，再說了，現在到處都在打仗，我這一把老骨頭，能逃去哪裡啊。”
“天不早了，小老頭這就去給娃你們幾個騰出一間屋子來。”
時予起身，攔下了他。
“阿爺，沒關係的，不用這麼麻煩，我們就在這裡將就一下，反正也就這幾個時辰，很快天就要亮了，您先去歇著吧，不用管我們幾個。”
說著，她攙扶著老人出了屋，親自送他回去。
一回來，挽瀾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桌子發出老舊沉悶的聲響。
“這群雜碎!”
“挽瀾！”
時予低聲呵斥道，同時指了指隔壁老人的房間。
挽瀾從鼻腔裡哼了一聲，一臉怒氣。
“快到晏國了，那裡的情況，更糟糕。”
紅袖壓著嗓子說話。
“還沒聯絡到容不塵嗎？”時予問。
紅袖搖頭，這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嘗試著聯絡容不塵，但是很奇怪的是，不管她發出去多少訊息，那邊始終沒有回應。
時予蹙眉，這是怎麼回事？
“行，不用再聯絡了，過太於頻繁，仙界會有所察覺的，或許時機還不到，等機會來了，自然就能遇見了。”
看了眼生氣的挽瀾，時予嘆氣，她如何不理解此刻他的心情。
他是上過戰場的小將軍，即使見過許多次廝殺，依然會為這些無依無靠的百姓揪心。
“睡吧，明天還得趕路。”
說完，她就靠著桌子閉上了眼，顏宇也學她閉眼。
黑夜裡，只有挽瀾獨自憤怒。
時予並沒有睡著，她在悄悄放出自己的力量，查探著方圓百里的動靜。
越靠近晏國，她就不得不時刻警惕著。
要知道，黑衣人和那饕餮九成機率藏匿於此。
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萬一。
外面風吹草動，風過樹梢，她都聽在耳裡。
暫時無法聯絡容不塵，這個晏國，有貓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