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塵是在水牢邊找到時予的。

白日裡水牢的事,紅袖已經全然告訴他。

他也疑惑,究竟出於何種原因,她單單針對一個幽無夜。

本以為,晚間他便可以得到答案,誰知,一直到現在,她影子都不曾出現過。

而他,鬼使神差親自出來尋她。

容不塵的視線裡,時予臨水盤腿而坐。

水牢之上,黑水寒涼,獵獵陰冷的風迎面而來,捲起她的衣襬和長髮。

水牢之下,陣陣哀嚎聲不絕。

他望著她凝結出水珠的頭髮,皺起了眉。

“第二次了。”

容不塵走近,淡淡出聲。

時予慢慢仰起頭,咧嘴一笑。

“你向來不喜人侍奉左右,不過藉口罷了。”

“哼!”

容不塵俯下身去,挑起她的下巴。

“時予,本座求才不假,但拎不清輕重的傢伙,本座絕不會留,明白嗎?”

他說的是幽無夜一事,他在警告她。

他從來待手下,是一片赤誠。

前次,正因為他從來不曾懷疑過幽無夜,才被幽無夜算計。

今天,她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妖,一來就針對上水牢執掌,任誰都覺得她過於驕橫。

偏過頭去,擺脫開容不塵的手,時予站了起來。

“容不塵,不管你信不信,幽無夜,要反你。”

“他的狼子野心,終會有天全部暴露出來。”

容不塵捻住手指,聞言,冷嘁一聲。

“你覺得單憑你,本座會信你的鬼話?”

“幽無夜乃我魔域八大執掌之一,自本座掌管魔域以來,他便一直協助本座。你說,本座為何要信你的話?”

他帶著殺意逼近:“時予,你可知,你此番話,當屬挑撥離間,該殺之!”

時予望向他,知道他此刻無法相信她。

畢竟,幽無夜跟著他許久,在外,幽無夜一向是忠心耿耿之樣,任誰也不會想到,魔域的叛徒,就是那溫雅的幽執掌。

那,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這個時候,她的話,容不塵自然是不信的。

這也是她心疼他的一點。

前次,他親自處決了幽無夜,也是萎靡一陣。

他們一起,風裡雨裡並肩而來,是生死之交。

可是,後來,他背叛了他,他親手殺了他。

這種痛,她不曾感受過,但她見過他痛苦的樣子。

她,不想他再經歷過一次,但她沒辦法阻止,只能早一點讓他知道,也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時予眼眸深深,其中眼波流轉,竟讓他心底一顫。

她眼裡,是他看不懂的憐惜!

“我知你所憂。”

時予退後一步,指著黑水底下的水牢。

“可是容不塵,你聽見了嗎?”

容不塵側耳,仔細聽著水牢裡淒厲的喊叫聲,眉眼肉尖擠在一起。

不對勁!

雖說底下關押著窮兇極惡之徒,素日也會使上酷刑審問,但如此尖銳中斷的喊叫,他是從來不曾聽見過。

就像,莫大疼痛之下戛然而止的呼喊。

容不塵擰眉。

見狀,時予接著說話。

“你也覺得奇怪,對不對?酷刑懲戒,不錯。可是,容不塵,這水牢裡的啼哭求饒,並非酷刑造成的。”

“幽無夜,他在豢養陰兵!”

時予忽然提起裙襬,不帶一絲猶豫地踏進黑河水裡。

容不塵來不及拉住她,瞳孔赫然大張,又見黑河水裡的時予,毫髮無傷,心頭一陣驚訝。

“看見了嗎?這黑河水,並不能灼燒我。”

她晃了晃浸溼的鞋,水聲嘩啦作響。

“陰兵,須有容器,而這水牢下的囚徒,無疑是最好的載體。”

“可黑河水,能焚骨碎身,偏此刻,它不是黑河水。”

“這番變化,身為水牢執掌的幽無夜,不可能不知道,且,這水,是他親手換掉的。”

時予上岸,繞著左手上鐲子施法。

很快,一道白光鑽出,匯成一個面。

面上,是今早時予一眾離開水牢後,眼神殺意滿滿的幽無夜。

兇殘之色,生生扭曲著幽無夜往日溫雅的臉。

晚些時候,幽無夜出現在水牢之上。

此處偏僻,潭水一樣的黑河,平靜無波。

幽無夜點起一滴黑河水,滴在手臂上,手臂處絲絲煙縷泛起,他有些疼,皺眉咬牙等候片刻。

隨即,查探周圍風聲,這才拿出一個金色葫蘆。

他把葫蘆裡的液體倒進黑河水,又輕輕地攪動著黑河水。

這次,幽無夜伸出一根手指,一點一點沒入黑河水裡。

嘴角,是滿足的笑。

幽無夜走後,時予現身,然後一直待在此。

鐲子閃爍著,畫面一變,是幽無夜打發掉手下後,抬手結了個界,而後轉身推開水牢隱秘角落一道機關。

那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幽無夜施法拉開一道入口,走了進去。

再出來時,他的手裡,多了一顆黑色珠子。

珠子裡一團黑氣不停撞擊著珠壁。

幽無夜開啟牢房,來到一條傷痕累累的蛇妖面前。

他把珠子塞進蛇妖嘴裡,蛇妖臉色幾番變化,身體不停扭轉。

蛇妖身體裡,黑氣在和靈魂爭奪身體!

幽無夜就地而坐,操縱著黑氣,半晌,黑氣吞噬掉蛇妖靈魂,成功佔據身體。

那原本被束縛關押著的蛇妖,片刻間身體恢復如初,眼神木訥,似傀儡一般。

到此,時予熄滅掉鐲子上的光,四周立馬安靜下來。

夜色裡,容不塵似一尊雕像,毫無動靜。

時予視線移至他緊抿的嘴唇,知道他此刻並非表面那樣風平浪靜。

他如何的驚濤駭浪,她不得而知,即使再不忍,有些事,她也必須揭穿。

“陰兵,以陰間怨魂為氣引,噬生魂,奪生者之體。它們無痛無感,殺傷力極其兇悍,是六界所不容的殘忍邪術。現在,幽無夜,他就在養陰兵。一旦發現晚了,日後魔域,將再無寧日,四洲恐陷一片黑暗。”

時予擦拭著鐲子,不去看容不塵。

“你如何得知。”

容不塵繃著張臉,聲音沉沉。

時予抬起手,敲了敲鐲子,只見裡面飛出群尖針一樣的細小飛蟲。

“點蟲,和你的黑鴉一樣,打探用的。幽無夜身上,就有一隻。”

一片死寂。

他在抉擇。

“容不塵,攘外必先安內。他不忠不義,是潛在的毒瘤,你若想達成所願,這是個好機會。”

時予安慰著、試探著。

她要搞清楚容不塵坦然赴死的緣由。

“你想殺他。”

容不塵眼神壓迫,盯著時予。

她的言語,無不在透露出一個訊號:幽無夜,必須死,但她似乎在顧及著什麼。

“對,我想殺他。”

時予坦白,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為何?”

看著她眼裡磅礴的殺意,容不塵疑惑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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