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谷裡,堯無圖一夜未眠。

清晨的陽光帶著水汽,穿過層層疊疊的翠竹,照射到他的紗窗上。

眼裡帶著通宵熬夜的血絲,伸手推開紗窗,竹林裡清脆的鳥叫聲,忽遠忽近。

“哥,這是什麼鳥兒啊?叫聲還怪好聽的!”

耳邊是甜美的女聲,堯無圖痛苦地閉上眼,呼吸變得急促。

“阿渺,阿渺。”

他置放在案桌上的手,牢牢攥在一起,揉皺了桌面上他辛苦好些日子的推演草稿。

正此時,一聲開門聲打斷了他的沉痛。

習慣早起操練的炎赤,此時正在竹林間練劍。

這清晨裡的竹門聲,實在刺耳,也不知是他心虛還是這開門聲實在過大,總之炎赤停下手中的劍,站在那裡急促吐著氣,眼睛一直盯著小院裡。

昏睡了好些天的淓玡,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之地,並非她自小長大的崑崙山。

坐在床上,她警惕地打量著這間陌生的屋子。

屋子不大,但佈置得很是雅緻。

矮桌上點著沁人心脾的薰香,窗外有清脆的鳥鳴聲,白色紗窗上,竹影綽綽。

這是個清淨美麗的地方,淓玡著急的心,在查探完一圈周圍環境後,奇蹟般放下心來。

下床套了鞋襪,淓玡開啟門,走了出去。

小院外圍了一圈青翠欲滴的竹子,院內一方石桌,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延伸到竹林裡去。

竹林裡,一個挺拔、持劍的俊美男子,正用歉意的眼神盯著她。

見她走下臺階來,那男子眼神開始躲閃,不敢正眼看她。

淓玡心裡疑惑,莫非她長得很是讓這位奇怪的男子害怕?

她雖不知山下女子長什麼樣,也不知書中所寫的“絕世傾城”,到底是何等的國色天香。

可她照過銅鏡,自認為非傾城容貌,也非無顏之女,是能出門見人的。

心裡如此琢磨一番,她的餘光在打量周圍環境。

左側一間敞開紗窗的廂房裡,一位身著乳白衣衫、面容儒雅清雋的男子,正臨窗看著她。

好生奇怪。

淓玡暗道一聲,繼續不動聲色地四處環視著。

三人三處三靜默,小院裡都是安靜又尷尬的氣息。

“你們是?”

淓玡左右回望了他倆,還是決定先問個清楚,自己為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在下堯無圖。”

他一面自我介紹,一面起身離開窗戶,竹屋裡響起他走路的聲音,很快就出現在了門口。

轉頭望向竹林,炎赤收了劍,雙手抱拳。

“我叫炎赤。”

不等淓玡繼續發問,堯無圖就先解答她的疑問。

“這裡是清水谷,姑娘身纏惡疾,在下與崑崙之主無淵上仙是舊識,在探訪老友的路上,姑娘暈倒,在下便自作主張,將姑娘帶到此處。

清水谷是個寶地,後山裡種植了好些藥材,山泉溫涼,適合姑娘涵養身子。”

此番話,他含笑說得真誠,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在說謊。

淓玡心裡有些懷疑,不知為何,她總感覺面前這個男子的話,不可全信。

斂眉低思,在抬頭,淓玡一臉感激,雙手交覆在胸前。

“原來如此,小女淓玡,就此謝過二位。不知出谷之路如何走?淓玡就不便打擾。來日必攜厚禮感謝二位。”

“淓玡姑娘說了。”

堯無圖走到石桌前坐下,揮袖放下一盞冒著熱氣的新茶,倒了三杯,頷首點了點桌面。

炎赤走了過來,在淓玡身邊停下,做了一個向前的手勢。

搖搖頭,淓玡俯身又行了一禮。

“多謝二位仙長款待,只是家中晾曬了些草藥,是續命之藥,需得趕回去,好生收拾。”

她要離開。

“將你帶到此,無淵也知道,他囑託無圖,務必要將姑娘這惡疾,控制住。你且安心住下,不然受人之託,無圖總不能做不成吧。”

說罷,他當著她的面,書信一封,讓信鳥銜信而去。

“姑娘這身子,乃是孃胎裡帶來的惡疾,非一日之功就可根除,後院熱湯,你且一日一浴,姑且養好身體。”

說到這裡的堯無圖,可以說是帶著強制意味,加上他搬出無淵,又當場一封信件送了過去,幾重牽制之下,淓玡要是還堅持外出,那就顯得她無理取鬧了。

雖心裡還有些許不自在,但感覺不到他們的惡意,淓玡也就作罷。

喝了茶,簡單吃了一餐飯,炎赤帶著她來到了一處溫泉。

炎赤走後,她背過身去,反手摸上自己的脈,仔細感受著。

她懂些醫理,一探果然發現自己的脈像還是虛弱,只是比起以前,她的脈又稍微強勁了點。

莫非這就是那個堯無圖,在她昏迷期間給她醫治的效果?

這個時候她的疑慮可以說是完全消失,哪怕身上的那股不自在,也被她忽視掉。

解開衣帶,淓玡慢慢走進了溫泉裡。

炎赤返回竹屋,堯無圖還在石桌前老神老實地喝著茶。

“想問什麼?”

炎赤抿抿嘴,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了拳。

“她這一世,真的非得早死的結局嗎?”

想起夢裡他看見的結局,炎赤不免感傷。

淓玡病逝,不過二十有二,如今她應該二十了,只有兩年時光。

一想到自幼多病,走幾步都氣喘不停,無法像常人一樣活蹦亂跳,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炎赤就對今日他欺騙淓玡的行為感到愧疚。

“她可不必病逝,但註定一死。”

是的,在抹除她記憶的時候,他倆就知道,她的惡疾已經去除,現在的淓玡已經擁有了一具健康的身體。

只不過為了她儘快渡完這一世的劫,死亡便是她的終點。

“她是淓玡更是妬凰。”

只有淓玡的消失,妬凰才可迴歸正位,四洲第一位半神才能出現,以佑天下太平。

道理炎赤都懂,他只是不想欺騙心中敬仰的妬凰上仙,哪怕只是她在凡塵歷劫的淓玡。

“她的頑疾,是誰根除的?”

炎赤忽然想起來了,一日淓玡問他,雪花的形狀,大片綠色的草地有多寬的問題。

她問的時候,水潤透亮的眼睛裡,盡是渴望。

她還沒有見過這些,儘管她此刻已經康健,可還是無法親眼去看見這些美景。

“不知也不需知道。”

堯無圖沉默一瞬,在開口時語氣帶著決然。

是的,很多事情,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得過且過何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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