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尖叫刺的耳膜生疼,幾乎震碎五臟六腑。剛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攥緊。護士的臉逼近眼前,那是一種無法言述的醜陋邪惡。
“徐編、徐編。”
徐文是被晃醒的。映入眼簾的是墨魚又冷又陰鬱的拽臉。
“嘶——”徐文扭了扭脖子,感覺剛剛做個恐怖的夢,卻完全記不起發生了什麼,而且耳朵嗡嗡耳鳴,心臟疼的發麻。
我不會英年早逝吧?徐文擔憂地計劃著週末去體個檢。體檢要去醫院,莫名十分不想去。
唉,徐文從沙發上起身,問墨魚:“我怎麼睡在沙發上?”
“不知道。”墨魚揹著書包,手裡還拎著超市裡買的速凍水餃,看樣子剛回來。
算了,徐文不多做糾結。估計太困了,就躺倒在沙發上補了個覺。人的記憶實在是個捉摸不透的大漏洞,太較真反而會被欺騙。
徐文找了一圈沒發現自已的電腦包,奇怪,也丟公司了嗎?徐文有一種沒睡醒的不真實感。
“徐編有心事?”當徐文第三次沒夾起水餃時墨魚開口問道。
“沒。”徐文終於夾起水餃塞進嘴裡,含糊道:“你吃完去寫作業唄,碗我來洗。”
墨魚靜靜看了看徐文,起身把碗放進水槽,又從超市便利袋裡掏出幾罐貓罐頭,拉開拉環倒進一個盤子裡端去客廳。
“你在幹嘛?”徐文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又沒養寵物。
“喵~”可是一隻橘貓從陽臺跑進來,先蹭了蹭墨魚後又翹著尾巴來挨徐文。
貓長得很漂亮,胸口的毛毛還是白色的愛心。金燦燦的眸子清澈又漂亮。
確實是自已的貓,徐文摸了幾把後橘貓樂顛顛地去吃貓罐頭了。
少年和貓咪相對著蹲在地上,一個心滿意足的吃,一個平靜的看。這一幕實在溫馨。
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徐文想著,腦內卻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如同潮水起伏。
裡面混雜著貓咪的尖叫,混著血塊的皮毛,棍棒的悶響。
好睏啊,徐文迷迷糊糊想起自已確實有一隻貓,只不過被人打死了。所以又是在做夢嗎?
徐文有點摸不著頭腦,總感覺有什麼像透明的風箏線,遠遠藉著光的折射看見,離得近了又捉摸不住。
太累了吧,天天費心審稿真的很頭疼。尤其是硬著頭皮看下去的折磨時光。
上班使人牛馬,而牛馬往往勞苦不幸。如果是因為上班太累,那麼一切不合理的幻覺和不舒適都有了合理的原由了。
徐文自覺良好地繼續幹飯,餃子皮在口腔被咬碎,麵皮混著糜爛的肉餡,被簡單咀嚼幾下後囫圇嚥下。
可是忽然肉餡裡出現硬物,猝不及防硌了牙,形狀奇怪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麼。
“呸。”徐文把嘴裡的肉全部吐出來,心底一邊暗罵無良商家,一邊用筷子扒拉肉糜,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顆帶血的牙齒,不算人類的卻像獸類,再定睛碗裡竟然盛著一顆貓頭,血漬斑駁,傷口處隱隱見骨。
“嘔——”徐文猝然奔進廚房,扒著垃圾桶不斷乾嘔。
“哈啊。”徐文抹了把嘴,腸子都快嘔出來的感覺讓他略略清醒。
他起身來到水池,又鞠了一把水潦草洗了洗臉,扒在臺子沉重喘息。打溼的頭髮又一點一點滴滴答答滴著水,打溼肩膀。
你說當一個人處於夢境的時候會注意到自已在做夢嗎?
一般不會。
人在夢境中的知覺是遲鈍的,夢境又狡猾地規避多有人能夠發現的邏輯漏洞,以一種極其簡陋的迷幻的手段讓人無從察覺。
你有多少次醒來記得自已做過的夢呢?
可是有些時候一個人會在夢境中猝然覺醒,即便無法擺脫思維卻變得清明。正所謂清醒夢。
陳文現在大概處於睡夢中腿一蹬卻完全沒有從夢中醒來,卻已經發覺不對的情況。一開始確幸無疑的場景開始扭曲變形,處處透著無法言說的詭異。
而人在其中如同泥塑,邁不開步子,機械地無法操控行為。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徐文努力地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會導致現在的情況,卻怎麼也想不清楚。
記憶如一團亂麻,像霧中紗,水中的玻璃碎片。
沒有人會在夢中記得現實。你以為的覺醒實際上只是一種錯覺。
試問你能知曉自已在清醒夢中的身份和境況嗎?
試問你真的理解了腦海裡模糊的“夢”的概念嗎?你真的知道“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和體驗嗎?
你不清楚,你只是有模糊的感覺,你看到了樹的陰影,你卻不知道什麼是樹。
智商和邏輯彷彿掉進了黑洞,你此時是一個自以為覺醒的白痴。沒有過去,也不清楚未來,只模糊地感覺著如水波一樣動盪模糊的當下,併為此沾沾自喜。
一切都不可控,你卻自以為理智可以掌控夢境,實際上你的認知受夢境左右,你的行為依照著夢境的邏輯。夢境的背陰面你無從得知。
一顆被擺弄的棋子自以為有了清醒意識,應該可笑還是可悲?
一個不能掌控思緒狀態下的人還是人嗎?可是人類又有多少行為是經過細緻推理完全遵循已心的呢?
無數的暗示,社會規則,他人暗加的邏輯,無時無刻、如絲如縷左右著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自由意志是個偽命題。
如棋局,如戲臺,有暗中標碼的命運。
“咔嚓!”徐文猛的摔碎一隻碗,捏起一塊碎片握在掌心,鑽心的疼痛叫人忍不住直抽冷氣。腦海裡如同鬼魅的絮語如潮水褪去,只留下晃動的水波。
“呵。”徐文扯了扯嘴角,特麼的老子說老子是自由的就是自由的。人類的精髓不在於理智和自由,而在於反抗,雖然無畏但也愚蠢,即便魯莽,但也有無數奇蹟。
徐文扶著吧檯跌跌撞撞挪步,腿腳有點僵硬不太靈感的麻木感。此時光影褪色,形色匆匆,轉身後眼前一片白霧。
方才貓咪迅速腐朽成枯骨,最後坍塌成沙礫隨風而散。但是墨魚並沒有,墨魚走到徐文身旁:“徐編?”
“你……是真的?”徐文有點驚詫。
墨魚沒有正面回答:“假的東西也不會認為自已是假的吧?”
“是新的劇情任務嗎?”墨魚雙手插在薄外套口袋裡,看向徐文。
“不知道。”徐文摸出手機,並沒有任何資訊提示,按道理這種任務釋出工具是不會失靈的。但是自已都不確認自已看到的是否可信。萬一這個手機也是幻境的產物呢?
“假設是任務的話,會是什麼題材?”墨魚撥弄著口袋裡的陀螺刀大概瞭解遠離催書人的原因可能是會被拉進劇情吧?
真是天衣無縫的代入呢,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腦袋裡植入了一堆不存在的記憶,可惜現在已經分辨不清,只能確定一定發生在買貓糧之前。
可是如果記憶都可以篡改,那麼對時間的感知還真實嗎?
這種問題註定一時半會得不到答案,徐文皺起眉回答道:“也不知道。”
兩個人只能在虛無的霧氣中憑著直覺向前走。四面八方都有風,霧氣緩慢移動著,腳步聲落在鏡面一樣的介質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整個空間也只有這樣的迴響了。
兩個人感覺走了很久,無法辨別是否經過了腳下的空間,失去時間,失去方向,下一秒彷彿要失去自我。
徐文隱隱覺得此時此地分外熟悉,彷彿待過無數個年歲。
年歲裡在虛無中瘋狂地用腳步丈量距離,又力竭後滿心荒蕪如同野草瘋長。人像是被宇宙遺棄的一粒塵土,無盡用空虛的永恆足以將人逼瘋。
越漫無目的地走著,徐文越覺得全身發冷,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彷彿閉眼行走,每一步都惶恐撞到什麼,每一步都走向未知的深淵。
“墨——”徐文剛忐忑開口。
兩個人的腳步聲之外,又出現了新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