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青銅門前
送走了商隊一行人，和煦的笑容漸漸從萊爾德·芬恩的臉上消失。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從另一條路離開，七拐八繞，不知道走了多遠，終於踏上了一條長長的樓梯。
與其說是樓梯，倒不如說是長階更為合適。萊爾德仰頭看去，腳下的長階寬達十米，長達數百米，盡頭通向一座幾個人高的青銅巨門。
如此宏偉的長階之上此刻空空蕩蕩，唯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孤獨孑立在起點。顯然，有資格踏足這裡的人並不多。
萊爾德低下頭，一邊攀登一邊默默數著腳下的階梯，表情肅穆認真，活像一個剛會數數的孩子。牆壁兩側的燭火把他的影子拉長放大，再投射到對面的牆壁上，就如同在長階的兩側矗立著一排排高大的巨人士兵。
就這麼一路數著，直到數到整整1800，萊爾德這才停下了腳步——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站到最後一級臺階之上。
踏上最後一級臺階，萊爾德發現，此時站在大門前的並非只有自已一個人。
且不說大門的左右兩邊各站立著一個侍衛。他們身著全身盔甲，連雙眼都不露出一絲的那種，一動不動，根本分不清盔甲之中到底是否有活人存在。
除此以外，門前還站著一人，斜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斜著眼睛看著剛剛攀登上來的萊爾德。
看到這人，萊爾德臉色一沉，似乎看到了什麼讓自已十分討厭的東西一樣。但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已的表情，直接無視了對方，快走幾步來到了大門面前。
然而還沒等他舉手敲門，那個斜靠在牆壁上的人先開口了，語氣閒散慵懶，卻極盡嘲諷之能事。
“這不是萊爾德嗎。怎麼？真從那個幾個鄉巴佬裡找到老鼠了？”
萊爾德聞言動作為之一頓，他努力控制住自已的不滿情緒，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
“管好你自已的事。”
“我的事？我的事就是為大人分憂。當然，我也會幫助大人甄別那些不能為他分憂的無能之徒。”那人嘿嘿一笑，似乎並不在意萊爾德略帶威脅的話語，繼續嘲諷道，“你覺得呢，我可愛的萊爾德？”
萊爾德雙拳緊握，但他並沒有憤怒而失態，甚至沒有用正眼看對方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說道：“伊萊亞斯·諾蘭，你是想和我在這裡打一架嗎？”
說話時，他的雙眼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湧動，說不清是對此人的厭惡還是無法壓抑的怒火。
“求之不得。”被稱為伊萊亞斯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狂狷一笑，站直了身子，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只聽“咣啷啷”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青銅巨門之上，一道正好一人高的小門被緩緩推開。
二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只見從小門裡走出一位鶴髮雞皮的老人，年紀已有70歲開外的模樣。老人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柺棍，步履蹣跚。
見到老人，剛剛還火藥味十足的伊萊亞斯和萊爾德卻都是立刻表情為之一變。
伊萊亞斯立馬收起了不可一世的表情，他站直身子，客氣地向老人行了一禮，“見過芬恩閣下。許久未見，家父一直惦念著您的身體。”
一旁的萊爾德則更為乾脆，他直接單膝跪地，低下頭顱恭敬道：“父親大人。”
能被萊爾德·芬恩稱作“父親”的人自然只有一個。很難想象，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竟然就是萊爾德的親生父親、芬恩家族當代家主、坎貝爾城的第一內政官、數十年前就被獲得“鐵腕”之名的格雷厄姆·芬恩。
“咳咳......萊爾德，你又在淘氣了......咳......”老人劇烈地咳嗽著，彷彿一口氣上不來下一秒就要當場殞命的樣子。
訓斥完低頭不語的兒子，老芬恩咳嗽了兩聲，又看向一旁的伊萊亞斯，略帶疑惑地問道：“你是？”
兩個年輕人聞言都是一愣。倒是伊萊亞斯率先反應過來，他尷尬地笑了兩聲，走上前說：“芬恩閣下，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伊萊亞斯·諾蘭，諾蘭家最小的兒子。您還記得嗎？在我小的時候您還抱過我的。”
老人仰著頭，眯起眼睛端詳了一會兒，又沉思了半晌，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漸漸露出了微笑，“原來是你啊，我想起來了。這麼多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不錯不錯，諾蘭家出了個好苗子啊。”
“不敢當，閣下過獎了。”伊萊亞斯賠笑道。
老芬恩又將目光挪向自已的兒子，語氣嚴肅地責備道：“萊爾德，你現在越發淘氣了。從小到大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嗎？以後你要多跟這位諾蘭先生交好。不要再讓我聽到你說這些胡話了。你，知道了嗎？”
老人的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萊爾德頭低得更低了，“是的父親。”
“這就對了，起來吧。”老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對了，你來這裡是有什麼要事向大人稟報嗎？
“是的，關於在城外遇襲的車隊一事，剛有了最新的調查結果......”萊爾德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已的儀容儀表說道。
“好了。”老人擺擺手打斷了他，又用柺杖指了指自已剛剛走出的那扇小門，“進去吧，大人正在裡面等你。”
“是。那您呢？”
“不用管我，我自已回輝櫸邸就好。你快進去，別誤了大人的正事。”
“是。”萊爾德聞言，再次朝父親行了一禮，轉身推開了那扇小門。
另一邊，伊萊亞斯·諾蘭也朝老芬恩行了一禮，微笑著目送著老人一個人拄著柺棍顫顫巍巍地走下長階。待老人走遠，他才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用只有他自已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十年前就有傳言你要死了，可十年過去了你還活著。格雷厄姆·芬恩，你到底還能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