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室內,宋盡,也就是打人的那位男生,正沉浸於他的夢境中。

與解春霖的夢境不同,宋盡的夢境起始點是在黃河邊上的一個村莊內。

這個村子裡的人住在黃土建成的房屋內,他們說著不太清晰的語言,穿著黑白雙色的服飾,看這樣子,應該是古代的某個時期。

宋盡感覺自已似乎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員,因為他的嘴裡也在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這些人似乎在商量些什麼,更有甚者情緒激動的跪了下來。

宋盡跟著他們走進了屋內,等到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村子裡點著火把,有一些人被綁了起來。 人們圍繞著中間的那團篝火,唱起了怪異的歌謠。

宋盡聽不太清全曲,但他能理解一小部分的詞語。

“怒江……神明…… 將……獻…… 未明…… 風雨…… 佑……”

似乎是什麼禱告詞?

宋盡試圖聽的更清楚些,但是越是集中精神去聽,他的腦袋就越發的生疼。

人們停下了吟唱,將那些被綁起來的人押到了村子的門口。

黑暗中,有“沙沙”聲傳來,那是一條流淌在大地上的黑色溪流,帶著難聞的腐爛腥氣。 等它靠的近了些,宋盡才發現那是一條又一條的黑蛇。 蛇群上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它有著枯瘦的身軀,似蛇的臉龐,身形詭譎。

那黑影走下蛇群,來到眾人身前,伸出滿布鱗片的左手,在那些被縛之人的頭頂一一拂過。隨後張開他那長長的蛇嘴,吐出深青色的細長信子。

那蛇信如同觸手般遍佈瘤狀的突起,它們分散著向那些人的口中探去。 隨著那些人的喉嚨不斷地聳動,瘤狀的突起漸漸消了下去。 看起來像是黑影往他們的體內注入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蛇信被它收回,村民連忙上前解開那些人身上的繩子。 蛇群湧動著,將倒下的那些人托起,運送到深深的黑暗中去。 枯瘦人影轉身踏上蛇軀離開。

不知不覺中,宋盡一言不發的跟在了人影的身後,被指引著前往山林。

這一路上,宋盡在努力回想那些言語。 他想的越多,頭部的疼痛感就越劇烈,但是當他回想起第一句,並理解了它的意思之後,頭部的疼痛感反而消失了。

第一句的意思是:“居於黑色怒火圍繞的江河中,偉大的黑色神明,上接天宇,下連大地,既為生,亦為死。”

宋盡為自已能明白這晦澀的言語而感到欣喜,彷彿冥冥之中有一位不知名的存在向自已投來了注視。

隨著他更加的深入,他們來到了山洞之中。

散發著溫潤紅光的蠟燭被點燃插在了牆體之上,黑色的夜明珠散發著亮眼的金光。

他愉悅地接受著這一切,臉上露出了他自已也沒有注意到的散發著惡意的笑容。

枯瘦的人影在散發著白光的圓形祭壇之上停下。 他仰望著身前那被白霧包裹的黑色身影,又很快低下頭,吐出了一串晦澀的言語。

“偉大的神明……獻……”

這句話,宋盡只聽懂了幾個字。

在枯瘦的人影說完這句話後,高大的黑影抬起了自已威嚴的頭顱。 緊接著,眼前的身影開始發生變化。 他直直的向前倒下,張著自已的嘴,蛇信從口中鑽出,瘋狂的舞動,他的頭顱在裂開,下肢也開始冒出長長的蛇尾……

宋盡非但沒有對這樣的場景感到恐懼,反而是饒有興致的觀看著這個過程。

沒過多久,變形結束,眼前的人影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爬行類的生物。

它有著黃金般的雙瞳,頭上伸出長長的犄角,蛇信已經合併成了一條粗壯的舌頭。 它全身披著墨色如玉的鱗片,脊椎上突出了尖銳的骨刺,尾部也長著白色的倒鉤。 這讓宋儘想到了傳說中的龍,那些只存在於幻想當中的生物。

先前的那些人已經被蛇群送到了祭壇之上。 他們平靜地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般。

沒過多久,黑色的幼蛇從他們的口中鑽出,陸陸續續的匯聚到了那巨大黑影的身上。

緊接著,瘦削的人們身上長出了鱗片,原本人類的面孔也變成了蛇臉。

原來如此,這就是那枯瘦人影的來源。

宋盡看到這般場景,心底如有靈光閃過,他明白了禱詞中那第二句話的意思:“我們將最為勇猛的子民,獻給您,請您為他們賜下您高尚的神力。”

黑色的蛇群不知從何處再次匯聚而來,他們乘上黑色的洪流,從宋盡的身邊經過。 黑影收回它那被白色迷霧包裹住的頭顱,望了宋盡一眼。

僅一眼,宋盡便明白自已正在被那位偉大的神明所注視著。 他感到身心一陣顫慄,彷彿有電流從他的腦後透過脊椎,直抵大地。

恍然間,一句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今天色未明,長夜漫漫,風雨將襲,請您繼續注視著我們,庇佑您最誠摯的子民。”

這就是禱詞的最後一句。

宋盡心中狂喜,他完全理解了這些人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

他們在向神明祈禱,祈求著神明降下恩賜。

宋盡低下頭望著自已的雙手,他也渴望著這樣的力量,只要有力量,就沒人能強迫自已。

他的眼裡逐漸攀上了幾分瘋狂。

很快,下半夜過去了。

解春霖結束了他的守夜任務,有人來接替他的工作。

在那張臉消失後,他便再沒遇見類似的情況,想來是噩夢的殘留已經過去了。

他走上二樓,迎面而來的卻是一股淡淡的壓抑感。

解春霖皺了皺眉,看向它的來源,似乎是208室。

這股壓抑感讓他沒來由的想起了夢中那巨大洞穴上鑲嵌的蚌珠所散發的惡意。

按下自已心裡的不安感,他回到了宿舍。 比起那個荒誕的夢,他還是更願意相信那是自已的錯覺。

簡單洗漱完,吃過泡麵,他開始補覺。 這次他閉上眼睛,沒有再看見那些場景,也沒有做夢。

一樓,曹駿他們準備再次出發。

霧區外的警方也準備再次開展搜尋。 這次,一架直升機被調動,正在往這邊趕來。 他們準備先去看看宿舍區那邊有沒有人。

曹駿他們出發後,宋盡從解春霖的宿舍前經過。

不是錯覺,解春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宋盡身上的那股惡意。 這股惡意直接讓解春霖從淺睡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從床上爬起,開啟宿舍門,跟在了宋盡的身後。

宋盡像昨天一樣,將一樓看守宿舍門的女生打發離開。

解春霖很好奇他究竟是打算幹什麼?到底為什麼要支開看門的那位女生?

但宋盡很明顯不會告訴解春霖他的想法,解春霖自然也不信宋盡他會誠心的改錯。

過了一段時間,直升機來到了宿舍樓的附近。

留守在樓內的人們頓時喜出望外,他們有的喊醒自已的室友,有的在向直升機招手。

直升飛機裡的人收到他們的肢體訊號,很快就停在了頂樓之上。

有人來喊解春霖,他也有些猶豫,到底是就此回去?還是再看看宋盡到底想幹什麼?

最終,他決定先回去和菡萏報個平安,等一會再回來。

至於宋盡,他和別人的說辭是,自已想在這裡等曹駿他們回來,把這件事和他們說一聲。 所以,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離開的。

由於人數較多,直升飛機分了兩次才將其他人帶走。

第一趟,解春霖落地和薛菡萏報了個平安,他用手機將早已編輯好的資訊傳送給了過去。然後,在第二趟起飛的時候,跟著回到了宿舍樓。

他用和宋盡類似的說辭和同事們簡短的說了下原因,就回到了樓裡。 等晚上,飛機會再來一趟將外出回來的那些人接走。 因此他們也沒有再勸說,而是同意瞭解春霖的要求。

直升飛機再次起飛,現在樓裡只剩下兩個人了。

解春霖小心的走下樓,準備看看宋儘想幹什麼。 可當他下到一樓轉角的時候,卻並沒有看見宋盡的身影,而且大門也被開啟了,但是,那股惡意表明他人就在這裡。

“你在幹什麼?”解春霖走到了一樓,對站在消防栓邊的宋盡喝道。

宋盡直起身子,轉過頭:“哦?你還沒走啊?” 他的右手握著綁在消防栓上的繩子。

“你為什麼要解開它?” 離得越近,解春霖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不加掩飾的侵略性的惡意。 可明明宋盡只是正常的看著自已而已。

“我,當然是扔了啊。”說著,宋盡將手中的繩子往霧氣中一拋。

“你……”解春霖萬萬沒想到宋盡他居然想讓這些外出的人全部迷失在這茫茫的霧氣中,他怒目而視: “你,好狠的心,他們哪裡對你不起?你要這樣報復他們?”

宋盡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你不懂,神明很快就要甦醒了,他們就是獻給神明最好的禮物。神明收了這些,就會賜予我至高的神力。”

他的臉上已經盡是癲狂,這讓解春霖感到陌生,眼前的這個男子與之前的宋盡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宋盡微笑著看向他:“我們,一起去見神明吧。” 他這副模樣與之前的唐倫簡直一模一樣。

可是解春霖不明白,宋盡他既沒有參加守夜,也沒有外出,他為什麼也會變成這般?

解春霖一步步地往後退,情況不對勁,他的心底很不安,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意外出現了。

宋盡沒有追來,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解春霖將大門關了起來。

解春霖靠在牆上喘息,他能感覺的到那股惡意還沒有消失。

與此同時,外出探索的人們也遇見了奇怪的情況。

“曹哥,這是什麼?感覺好惡心。”有人說道。

曹駿撥開霧氣來到那人身邊:“怎麼了?”

“你看。”他舉起他的右手,上面滿是不知名的黑紅色液體,黏黏噠噠的,還在往下掉落。

這幅景象看的身邊的眾人也紛紛皺起眉頭。

“你這是怎麼回事?”大胖問道。

他皺起一張臉,鬱悶的說道:“不知道啊,我就彎下腰撿個東西,摸到地上就是這樣了。”

有人開啟頭盔,湊近聞了聞:“這味道,感覺看樣子像是沒有乾的血。”

“啊這……”聽到這話,他更加嫌棄了,連忙將手往一邊甩了甩。

曹駿的眉頭緊鎖:“荒郊野嶺的,怎麼會有血呢?”

“是啊,哪裡來的血?”大胖也反應了過來。

這一下,眾人的心情頓時降至谷底,沉默的氣氛蛛網般開始在他們之間蔓延。

曹駿沉思了一會:“現在的情況不明,我建議大家先返回,不知道大家是什麼看法?”

“我想,再試試,說不定這也不是血呢?”沾染上液體的那人卻提出了其他的意見。

“你說的,也有道理。”大胖點了點頭。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後,他們決定分成兩隊,一隊人返回,另一隊的人繼續探索。

曹駿帶的那隊人就是返程組,他們正順著繩子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時間後,他們發現了問題。

“這繩子,怎麼會是垂落下來的?”領頭的那位大驚失色,“難道是哪個雜種把我們的繩子解開了?”

曹駿拎了拎繩子:“欸,先別這樣想,也許,是出了什麼意外,剛剛我們不是還看見地上有血嗎?”

領頭人咬了咬乾裂的嘴皮:“這,確實也有可能啊。”

“走吧,我們先順著繩子走。大家輕點拉,說不定我們走到後面,這繩子就帶著我們回到了宿舍樓裡。”曹駿飲盡手中的礦泉水,將瓶子扔到了周圍,戴好頭盔。

“是,曹哥。” 眾人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繼續踏上了返程。

在距離探索隊幾百米開外的地方,蛇群用自身的精血終於畫完了圖形的最後一筆。 它們帶著傷痕四散開來,化為一片蛇海,開始尋覓新鮮的血肉。

宿舍樓前,宋盡面帶微笑的看著解春霖,在他漸漸變得驚駭的神情中念出了那段晦澀的禱詞。

“居於黑色怒火圍繞的江河中,偉大的黑色神明,上接天宇,下連極地,既為生,亦為死。我們將最為勇猛的子民,獻給您,請您為他們賜下您高尚的神力。今天色未明,長夜漫漫,風雨將襲,請您繼續注視著我們,庇佑您最誠摯的子民。”

於是,被封印的神明再度甦醒,渾濁的河流沖天而起,化作傾城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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