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蛇霧（五）
“怪了，怎麼下起暴雨來了？”警方對直升機的飛行員問道，“這個天氣，可以起飛嗎？”
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白天還好，這個能見度，只要不打雷都可以試一試。但是晚上的話，能見度會降低很多，加上這個暴雨，就會有很高的風險。”
“那，要等到明天再過去嗎？”主管問道。
飛行員嘆道：“只能這樣了，畢竟他們還沒有回來，過去的話，也接不到人。”
一邊的警隊隊長拍了拍主管的肩膀：“放心吧，你這幾個學生也說了，霧裡面的危險只有蛇群，而且是晝伏夜出。所以，他們目前應該是還沒有風險的。”
主管點了點頭：“能理解，我也知道有些地區下暴雨，連直升飛機都沒法進去送物資。唉，希望他們沒事吧。”
飛行員似乎想到了什麼：“或許，我可以先把直升機開過去，在那裡等他們。”
“能行嗎？”警隊隊長有些懷疑，“你，有這個把握？”
“可以試試。”
話音剛落，從遠處就傳來了宛如雷鳴的洪亮響聲。
飛行員“嘖”了一聲：“不行，有雷。”
眾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現代飛機還沒有點出防雷的科技，這也是為什麼暴雨天飛機都不建議起飛的原因。
主管望著遠處的迷霧，開始在心裡祈禱：“希望你們平安。”
電視上，早間的新聞聯播正在報道這件事。
“昨日氣象衛星監測到黃河上游峽谷地段出現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霧，有訊息稱華夏地質勘探院的新生被困在了霧氣的內部區域當中，霧氣區域內部有電磁干擾，導致手機訊號被阻斷，據相關搜救人員的敘述，霧氣內部的能見度不足五米，今日警方正在派遣直升機開展搜救行動。下面讓我們將畫面交給本臺記者。”
“好的，這裡是記者小劉，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現場是突然下起了暴雨啊，由於打雷的原因，直升機暫時無法出動，目前我們是已經帶回了十多位學生，還有大約一半的學生被困在了宿舍樓內，暫時無法進行救援，但好訊息是沒有人員受傷，剩下的人員，警方正在想辦法早日將他們帶回。”
“好的，感謝記者小劉的實時報道，後面我們也會持續跟進這個情況。下一條新聞是……”
在聽到宋盡口中那晦澀難明的語言時，解春霖就想起了那個怪誕的夢和那張詭異的笑臉，腦海中也出現了那個巨大的黑影。
他驚駭地望見，在遙遠的地下，一個黑影正向這裡投來注視。 他能感應到在這片迷霧中，數不清的黑蛇正在尋覓著新鮮的祭品。
解春霖不斷敲打著自已的頭顱，口中發出痛苦的低吼。
宋盡在門外看著解春霖，笑得癲狂。無數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過，黑色的蛇群、異樣的生物、枯竭的河流、乾裂的大地……
“偉大的神明，我將我的身心與魂靈，盡數奉獻與您，請讓如此卑微的我成為您不死不滅的子民。”這是那位枯瘦人影所說的話語，如今被宋盡再度複述了出來。
語畢，一縷神明的氣息在他的身上降臨。 宋盡痛苦地跪下，他人類的身軀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
而解春霖也是渾身發燙，腦子更是燒的不正常，他的雙眼時而變成蛇瞳，散發出淡淡的金芒，時而又恢復正常。
解春霖的身上冒出了大量的汗水，將他所穿的衣物皆數浸透。
但他多多少少也還算在人類的範疇內，宋盡卻已經不是人類了，他變成了一副怪物的模樣。
他的臉形被拉長，上面生長著黑色的鱗片，背上刺出了醜陋畸形的翅膀，上面覆蓋著纖長的白色絨毛，身上的黑黃色毛髮再度生長，覆蓋住裸露在外的面板，四肢變得細長如犬，最後面吊著一條墨色的蛇尾。他對著解春霖，發出如同老人呼喝的聲音，似是在宣告自已的勝利。
但解春霖沒有管他，因為他正在努力的控制自已不要去想夢境裡那些黑暗的畫面。
與之前的夢境相比，現在的畫面又多了些不同，其中就包括那枯瘦人影變化的過程。
解春霖的身上逐漸釋放出了一股淡淡的威壓，隱隱地與宋盡身上的氣勢分庭抗禮了起來。
宋盡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解春霖，思考了一會後，他決定先下手為強。
他扭動身軀蜿蜒的奔跑著，撞向了宿舍樓的大門。
“砰”的一聲，玻璃門被撞碎，粉末碎片濺了一地，宋盡來到了解春霖的身邊。
解春霖抬起頭，眼裡泛著忽明忽滅的光芒，他還在抵抗夢境裡的畫面。
宋盡撲了過去，卻被他及時的躲開了。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看著眼前的已經變成非人模樣的宋盡，解春霖在心底不斷地對自已這樣問道。
霧氣中傳來了神秘的聲音，解春霖的頭再次開始疼痛。
但宋盡卻沒有對他發動攻擊，而是一頭鑽進霧氣之中離開了。 因為，那是源自於神明的呼喚。
得救了，解春霖在心裡鬆了一口氣，精神瞬間鬆懈下來，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已的身體，昏了過去。
霧氣之中，繼續探險的那一隊正在抵抗來自蛇群的進攻。厚厚的防護限制了他們的活動幅度，卻也讓他們避免了被蛇群咬到面板並注入毒液的可能性。
“胖哥，咋弄呀？這蛇也太多了。”他們一邊跑，一邊問道。
“我咋知道啊，反正跑就完了。別想著打啊，萬一被纏上了，這麼多，悶都能悶死你。”大胖斷斷續續的回道。
“超了，真是邪門了，哪來這麼多蛇……”有人恨恨地罵道。
在跑了好一段距離後，他們才停了下來。
“它們追來了沒？”大胖對身後的人問道。
“還好，應該沒有。”隊伍後邊的一位隊員看了一眼，沒有感到有蛇追來，只是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往自已的腳上來了一下。
“什麼玩意，去你的。”他抓起自已腳上的蛇，試圖扔出去，結果半天沒能拉下來，因為那蛇咬得實在很緊。
不得已之下，他喊來了其他的隊友幫助。在他們的協力下，總算是將蛇扔了出去。
大胖喘了口氣，對眾人問道：“大家，先休息會吧。繩子還在嗎？”
聽到這話，眾人紛紛摸索起自已腰間的安全繩。
“壞了，繩子好像斷了。”最後的那位舉了舉自已手中的繩子，很輕易地就拉動了。
“啥？”大胖走到他的身邊，拽了拽繩子，“昂，這樣啊，它不一定是斷了，說不定咱們還沒走到這繩子的盡頭。”
“那？咱們是，返回？”
大胖點了點頭：“嗯，是，現在這情況，那麼多蛇都爬出來了，咱必須得返回。”
說著，他又對身後的人喊道：“大家休息好了不？好了咱就上路。”
眾人的回答不一：“好了”、“再等一分鐘，我喝口水”、“我尿個尿”……
“那就等一會，五分鐘後咱就啟程回去了。”大胖也原地坐下休息。
五分鐘後，大胖將所有人集合起來。
“報數。”大胖喊道，“一。”
“二。”
……
“六。”
最後一位的聲音雖然有些小，但大胖還是聽見了：“很好，全體都有，咱這就回去。”
他們開始沿著原路返回，但是他們想不到的是，最後面的第六位隊員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隊員了。
迷霧中，他的身上時不時掉下來一些蠕動著的黑色細長物體，像是一條條幼蛇。
在大胖他們所握住的繩子末端，是一位枯瘦的人影。
那是宋盡，是他在牽著繩子，將這些人帶往地下的世界。
先前被鑽井機鑽出的孔洞已經塌陷成了一個天坑，天坑的中央，便是解春霖夢中出現的那片圓形空地。 在這片空地的中央，便是那位龐大的神明。
它與解春霖夢中所見別無二致。
黑色的身影，正在腐爛的蛇軀，在它的身上鑽進又鑽出的遊蛇……
它抬起頭顱，朝解春霖的方向望去，它能感覺的到，那裡有個弱小的生命。 那個小生命的體內似乎攜帶著了部分上代祭司的資訊片段。
說起來，上代祭司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它已經活了太久太久，人世的記憶對它而言沒有意義。
如今被再次召喚降臨，它也只是簡單的看一眼這世界。
對神明而言，它永遠不會被真正的殺死，所謂的封印也只不過是迫使它遠離塵世。
神明不會在乎人們的悲歡，如果它對這裡感興趣，那麼，不論你在做什麼，想要什麼，神明都會慷慨地給予，如果你沒能引起神明的興趣，那無論你幹什麼，神明都不會對你投去一眼。
神只遵從它自已。
而眼下的這個世界，它很感興趣。 因為曾經來過這裡的，遠不止一位神明。
但神們不會親自下場，它們只會操控它們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棋子。因為對它們而言，這不過就是一場遊戲，親自下場就等於是掀棋盤，這是被所有同等的存在所抵制的行為。
它記得自已上一次離開就是因為在遊戲中輸給了另一位神明。
那麼如何得到棋子呢？
不同的神明有不同的方式，但大多都是信仰與祭祀之類的東西。
它記得自已上一次在這裡製造的棋子有很多，這裡的人們將它們稱之為化蛇、鳴蛇等等……但如今似乎都銷聲匿跡了，想來是在漫長的歷史中死去了。
它也沒有感受到其他神明的氣息，或許這次，自已是第一位降臨的神明吧。
它對這個世界的興趣越來越大了。
另一邊由曹駿帶領的小隊，他們沒過多久便走到了繩子的盡頭。
“哥，這，怎麼辦？”帶頭的那位隊員手中拿著繩子的末端。
曹駿仔細地看了看，神色晦暗地說道：“這麼完好，也沒有刀割之類的痕跡，看樣子，有人將它取下來了。”
眾人沉默，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曹駿吐出一口氣：“大家先休息一下吧。等會，我們再慢慢找回去的路。”
“嗯。”隊員們的興致不高，但還是坐了下來。
為了讓大家活躍起來，曹駿開始分享起他的故事。
他是雲州人，出生於一個小村莊裡。 當地沒有很好的教育條件，那裡的孩子往往在初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了。 他很幸運，也很努力，他的成績很好，家裡的人也都希望他可以去到大城市，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他們家很窮，為了他能唸完高中，爺爺奶奶把家裡的豬給賣了，才勉強湊夠了學費。 還好，他不負所望，考上了大學。 只是他的爺爺奶奶看不見這一幕了，在他高二那年，爺爺因為高血壓去世了，高三那年，奶奶也因為中風撒手人寰。
後來，在他上大學的時候，他的父親染上了毒癮，最終在對他母親的家暴中，被他的母親所反殺。 可她的母親不懂法，她認為自已這樣會影響到兒子的前途，所以為了不連累他的兒子，選擇了跳河自殺。
自此，曹駿成為了他們家裡唯一還活著的人……
再往後的故事，不過是大多數普通人所經歷的日常，曹駿便沒有再說下去。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到你們了。”
可是，剩下的人們沒有一位發言，因為他們發現自已的故事與曹駿的相比，根本沒有什麼可說的，就算說出來也只會更加的襯托出曹駿人生的艱難罷了。
沉默了許久，一位男生說話了：“我的故事，與曹哥的比起來，都不算什麼，盡是些平靜乏味的日常而已。所以，故事我就不說了，我來談談我看過的一些神話傳說吧。”
曹駿沒有介意：“沒事，你說就好。”
得到了曹駿的同意，他開始講述自已看過的一些山海傳說。
在《山海經·中次二經》裡記載過這樣一種生物：“又西三百里，曰鮮山，多金玉，無草木。鮮水出焉，而北流注於伊水。其中多鳴蛇，其狀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見則其邑大旱。”
同樣也是這一部分，記載了另一種蛇形生物：“又西三百里，曰陽山，多石，無草木。陽水出焉,而北流注於伊水。其中多化蛇，其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其邑大水。”
當然，這一部分所記載的遠不止這兩種生物。
在故事的結尾，男生對眾人說道：“這些地方，具體的地址已不可考，大家就當聽個奇聞軼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