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蛇霧（六）

遠在墨州的伊蘭迪感到一股浩浩蕩蕩的意念掃過了整片天空。 這股意念很龐大，是他目前所無法達到的程度。 這代表有強大的存在降臨了。 在猶豫了一會後，他和蘇白檀說了這件事。

“你是說，有別人來了，而且，很可能是敵人？”蘇白檀停下他的小三輪。

“嗯。”伊蘭迪的眼裡藏著掩不住的憂慮。

蘇白檀靜靜地看了他很久，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去吧，早點回來。”

對於伊蘭迪現在的改變，蘇白檀是很開心的，不知不覺中，伊蘭迪也會開始關心身邊這些弱小的生命了。

這是否代表，他真的做到了，讓伊蘭迪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呢？

伊蘭迪抿了抿雙唇：“嗯，一定。”

蘇白檀嘆了口氣：“笑一笑。”

他伸出手，將伊蘭迪的嘴角往兩邊挪了一點：“加油。”

伊蘭迪看著蘇白檀溫暖的笑容，心裡也漸漸安定下來：“好。”

蘇白檀收回雙手，做出了揮別的手勢。 伊蘭迪也不再磨蹭，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離開。

蘇白檀看著伊蘭迪變回精靈態，化為一道紅光飛向天際。 他在心底默默祈禱：“願你平安，平安歸來。”

宋盡帶著探險的那隊人員來到了天坑之中，隨後便停在了祭壇的邊緣。

他雙膝跪下，用晦澀的古代語言，向迷霧當中的黑影說道：“偉大的神明，新的祭品已經為您帶到。” 隨後，他便起身退下。

後方的探險隊員感到繩子漸漸繃緊，以為快到盡頭了， 眾人便欣喜地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沒過一會，他們就快走到了繩子的盡頭。

前方的霧氣仍舊深沉，第一個隊員以為還有一段距離，便繼續向前。 直到他猛地撞上一個枯瘦的人影。

霧氣被撥開，一張似蛇的面孔緩緩轉過身來。

“啊……鬼啊。”他被嚇的往後猛退幾步，撞上了後面的隊員。

“你在叫個啥啊？”後面的隊員將他扶起，移到一邊。

“咋了咋了？”更後方的大胖問道，“什麼情況？”

第一位隊員哆嗦著嘴唇，用右手指道：“前面，前面。”

第二位隊員看向前方，一個比周圍要黑一些的人影站在了霧氣中。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心裡也有些怵了起來，“胖哥，這這這，前面好像有人。”

“啊？誰啊？”大胖走上前來，瞅見那黑色的人影，心裡也有些打鼓。

他對前面問道：“兄弟，說話，吱個聲？”

宋盡沒有回答他，而是等待著神明的授意。 此時，大胖身後的隊員也都靠了過來，除了第六位。

見前方沒有反應，大胖壯起膽子，一點點的靠近，撥開前方的雲霧。很快，宋盡那副詭異的樣子就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大胖被嚇得腳步一歪，差點沒穩住身子。 眾人也紛紛往後退了一步。

“這，活的還是死的？”有人問道。

話音剛落，宋盡那雙淡青的蛇瞳便望向了說話那人。

見到宋盡偏過頭來，眾人差點心臟驟停。 活，活的……

“哎呀，不知您是哪位神仙，今天我們不小心衝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過我們吧，咱回去了一定好吃好喝的給您供上。”大胖點頭哈腰的說道，活脫脫一副奴才相，但這時候也沒人有心思去開玩笑了，大家都在盯著眼前的宋盡。

宋盡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副嘲諷的笑容。

“這是什麼意思？”大胖有點摸不著頭腦。

就在這時，第六位隊員散成了密密麻麻的蛇群。 原來這一路上他一直都是蛇群假扮的。 至於真正的第六位隊員，已經被轉化成和宋盡類似的存在了。

與宋盡不同，那位隊員是按照夢境裡的方法轉化的。

宋盡不是這樣，他是因為自身的靈性過高而誤入了上一任祭司殘留的夢境，因為這個夢境他與神明建立起了微弱的聯絡。再加上他用古代語言主動呼喚神明的降臨，所以神明選擇賜下一縷氣息，越過那些流程將他直接轉化。

但是宋盡不是第一位與神明建立起聯絡的，第一位建立起聯絡的是唐倫。

唐倫被黑蛇注入了蛇毒，卻反而喚醒了自身的靈性，他和宋盡一樣誤入了那片夢境。與宋盡不同，他沒有那樣癲狂，他更多的是害怕和臣服。

在感知到唐倫這個錨點後，神明就對這個世界投來了注視，也因此，才會有那麼多的蛇，聚集在一起，畫著供他降臨的法陣。

不過後面在感受到宋盡這個錨點後，神明就暫時放棄了唐倫這個在他看來沒什麼用的錨點。

神明的代言人換成了宋盡，所以唐倫反而暫時安全了。

蛇群飛快地攀上隊員們的身軀，將他們壓制的不能動彈。

宋盡走到他們的身邊，將他們頭上的頭盔取下。隨後他張開自已的嘴巴，五條觸手般的分叉蛇信在空中舞動著鑽進大胖等人被撬開的喉嚨。蛇信裡面藏著的一顆顆細小的蛇卵被注入到他們的體內。

隨後，大胖他們便失去了意識，向後倒下，被蛇群帶到了祭壇之上。宋盡再度化成獸形，遵從神明的旨意，與被轉化後的第六位隊員一起去追捕曹駿等人。

宿舍樓內，解春霖仍舊在昏迷。

離宿舍樓不遠的地方，曹駿等人正在一起尋找著出路。

“呼，曹哥，咱們這樣真的有用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還是試試吧，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好吧。”

此刻，在他們不遠處，第六位隊員正在等待宋盡的到來。

他此刻的模樣也與宋盡不同，就外表而言，他是一條完全的大蛇，除了背部有著像豬一樣的鬃毛以外，與常見的蟒蛇並無什麼不同，只是身子大很多。

《山海經·北山經》中有著類似的描述：北二百八十里，曰大咸之山，無草木，其下多玉。是山也，四方，不可以上。有蛇名曰長蛇，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

沒過多久，宋盡和蛇群就來到了這附近。

於是，在曹駿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蛇群悄悄地埋伏到了長蛇的附近，而長蛇則用自已的身子將曹駿等人圍了起來。 宋盡準備自已現身，將曹駿等人逼到被霧氣掩蓋的包圍圈內。

一切準備就緒，宋盡繞到包圍圈的缺口處，將路堵死，再從霧氣中鑽出，對著曹駿等人吼道。

果不其然，曹駿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打亂了陣腳。

“跑，分開跑。”曹駿對身邊的隊友喊道。

話音落下，眾人頓時四散開來。

只是，沒過多久，他們有的就被長蛇的身軀絆倒，有的則是踩在了長蛇的背上滑倒。 蛇群蜂擁而上，將他們的身軀死死的壓住，曹駿也沒能倖免。

長蛇發出如同敲鼓一般的聲音，宋盡化成人形，向著曹駿等人走去。

曹駿死死的盯著宋盡，眼神當中的憤怒似乎要凝成實質的火焰。

宋盡只是露出一個略顯滑稽的笑容看向他，旋即張開長長的蛇嘴，信子被放出，迅速的鑽進他們被撐開的喉嚨，像對大胖那般，在他們的體內注入蛇卵。

他們很快便昏迷過去，蛇群再次開始移動，黑色的溪流逐漸消失在白色的迷霧之中。

神明交給宋盡的任務已經完成一半，現在是他和解春霖的私人時間。

他緩緩地向宿舍樓的方向走去，他迫不及待得想看到當解春霖知道自已可能是上任祭司的後代時臉上的表情了。

當神明告知宋盡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心裡十分驚訝。

但是這倒也合理，正是因為他們都是神的子民，所以解春霖的身上才會有那種隱隱約約的氣勢。

來吧，我們一起，迴歸到神明的懷抱之中。

宋盡在心中暢想著這幅場景。

此刻的霧氣邊緣，警方仍舊在等待暴雨停歇。

伊蘭迪立於高空之上，望著地面直徑達到幾十公里的白色迷霧。

他閉上雙眼，黑紅的羽翼輕輕的扇動。

這是他第一次解放自已體內的能量，由於與此間天地的聯絡，他本身的能力被再度加強。

於是，天上雨雲匯聚，地面狂風乍起。一念之間，天地變幻。

“大家小心，颳大風了。”隊長帶著身邊的人迅速遠離了車輛，“快找空地蹲下，保護好臉。”

聽到隊長的喊話，眾人紛紛照做，好在狂風並沒有針對他們，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沒過多久，遠處的天空露出白色的天際線，而迷霧上方的天空則被如墨般的烏雲覆蓋。 這附近所有區域的對流層中下層內的雲幾乎全部被聚集到了這裡。

雨越下越大，從雲層中，向下探出了漏斗般的氣旋，地面的白霧被捲起，如藤蔓般沿著看不見的樹幹向上攀爬，天地之間被龐大的風柱所連線。

在風柱的周圍，紫色的電光時不時閃過，雷聲震耳欲聾。 暴雨傾瀉，將整片大地染成灰色。

解春霖在樓內被暴烈的雷聲和急促的雨聲震醒，他從地上爬起，望向樓外末日般的場景。

白色的迷霧升向天空，灰色的暴雨墜向大地。

沒來由的，他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句詩：“怒號兼晝夜，山海為顛蹶。”

不遠處，宋盡為了避免被強烈的龍捲吹上天空，選擇了趴在地面一動不動。

天坑內，神明饒有興致的看著伊蘭迪的舉動。

它對他感到好奇，因為他的身上似乎帶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的命運。

是意外，還是誰將他送到了這裡呢？ 神明在心裡猜測著。

它的權柄當中不包含命運，因此無法直接檢視伊蘭迪身上的命運線。 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要將他拆掉就好了。

不過這樣做對它而言未免少了很多的樂趣，所以它還是決定先看看這個小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隨著地面的迷霧消散，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露了出來。 無論是天坑，還是那詭異的圖形，都完完整整的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是的，這片迷霧區處於一個低窪的盆地當中。

暴雨將那些血色的線條沖刷的模糊不堪，但仍舊無法祛除它本身的邪異感。

“這是什麼啊？”主管瞪大了雙眼，喃喃自語道。 眾人也為眼前的一幕而感到震撼，寒意在他們的心中升起。

白霧融入雨雲，伊蘭迪收回引動龍捲的那些能量，氣流不再上升，狂風逐漸消散，暴雨仍舊在下。

這是他曾經使用過的技能“麻痺旋風”，但如今在天地的加成之下，威力已然無法同日而語。這也讓他更直觀地明白了自已現在的實力。

伊蘭迪向下望去，宋盡正站起身來，準備繼續完成神明交給他的任務。在稍稍感知了一下宿舍樓內的情況後，他化作一道電光，猛然墜下。

看到宋盡走來的那一刻，解春霖原本都在思考該怎麼跑路了，但伊蘭迪卻突然從天而降，擋在了他們的中間。

宋盡停下腳步，他能感覺得到眼前的存在絕對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惹的人物。 但是神明的命令也是必須要完成的。因此，他用晦澀的古代語言對伊蘭迪說道：“請您讓開。”

可是伊蘭迪並不能聽懂他所說的話，他的選擇是讓宋盡停在原地。

伊蘭迪抬起左手，空氣中游蕩的微弱電能被他聚集到一起，形成一道閃電的繩索，將宋盡捆了起來。 隨後，他望向宿舍樓內的解春霖。 解春霖連忙抬手，表示自已不會輕舉妄動。

“現在，我問你答。”伊蘭迪向他走去。

“好好。”解春霖連點幾下頭。

伊蘭迪走上臺階，掃了眼地上的碎片：“這裡是怎麼回事？”

“是一個渾身長毛的東西撞碎的，那玩意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那，這是什麼？”伊蘭迪指了指宋盡。

“不知道，我只在幻覺裡見過。”解春霖搖了搖頭。

伊蘭迪看著解春霖懵逼的眼神，嘆了口氣：“好吧，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轉過身去：“霧散了，回去吧，不要靠近這片區域了。”

解春霖望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說道：“請等等。”

伊蘭迪側過身來，灰暗的天色下，那雙赤色的雙眼像是躍動的火焰。 他沒有說話，只是收攏起閃爍著血色雷光的雙翼，靜靜地看著解春霖。

“我，還有幾位同事沒有回來，他們可能迷失在了霧裡，可以麻煩您和他們說一聲不要回來了，可以嗎？”說完，解春霖下意識屏緊了呼吸。

伊蘭迪轉過身去：“很抱歉……這裡，只有你一個活人了。”

說完，他張開雙翼，消失在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