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謹之子?”

農婦看沈苓藍眼色不對,趕忙拉了旁邊還欲張嘴的另一個:“走了走了,趕著回家做飯呢。”

“啊對對,走了走了。”

沈苓藍坐回車上,心中暗自悲慟.

她與那唐二雖然無甚交際,頂多遞個錢,換兩張餅,但她卻覺得那是個頂實誠的好人,連餅露了餡還要給她補上一張。

再聽到他的訊息,竟然是別人口中的死訊。

這也是她第一次感到,這世道里吃人的事居然就在自已身邊。

若是她沒有穿成沈苓藍,沒有遇到林秋白,她能安穩活下去的機率又有多大呢?

想到此處,傷神起來。

馬車一路回了林府,春桃扶著沈苓藍下車,卻見她面色不好,剛想開口問,雲起那小子不知道從哪鑽出來搗亂,她只能先去把雲起拽開,讓沈苓藍獨自往裡走。

沈苓藍走到書房,默默整理自已前些日子默的詩和畫的圖樣,心中仍然思慮萬千,好像少了幾張,不過不要緊,當下沒功夫想。

照這兩婦人所說,唐二死了已經有幾日,但一點風聲都不見,天子腳下死個人,就這麼過去了?楊謹果然隻手遮天。

強搶民女,還打人致死,這楊崇瑛也是個登徒浪子,怪不得沒聽說他在朝中為官,這要是有個一官半職,楊家在宮裡再有人也禁不住他禍害。

“將軍好。”

“將軍好……”

正想著,聽到外面小廝問將軍好,林秋白回來了,自已不如問問他去。

沈苓藍收拾收拾桌上的紙筆,進屋去換了身衣服,端著茶水進書房找林秋白。

林秋白見沈苓藍端茶水進來,抬頭問道:“你怎麼來了,端茶倒水的事讓下人們做就行了。”

“我自然是找你有事,”沈苓藍將茶水放下,跳坐上榻,“你可聽說,楊謹的兒子在外頭打死人了?”

林秋白剛拿起茶水的手一怔,搖搖頭:“不曾。”

沈苓藍回道:“那他們確實打點得夠嚴謹。”

“那你是從哪知道的?”

“今天我不是去淨月庵看娘了嗎,路上聽人說的。”

林秋白哼笑一聲,她沈苓藍倒是會說話,拿衣服順便看看娘吧。

“這話可有依據?”

沈苓藍擇了個果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搖搖頭:“要說憑據是沒有的,但是這傳的有鼻子有眼的,總不能是空穴來風。”

林秋白暗暗記下,先應了沈苓藍:“你先不要聲張,我派人去查查。”

沈苓藍開口將細節交代給林秋白:“西街街中,有個賣燒餅的叫唐二,楊謹之子楊崇瑛搶了人家媳婦,把人打殘了,這兩日死在床上。”

林秋白聽罷皺皺眉:“你這麼一說,是楊崇瑛幹得出的事。”

沈苓藍登時來了興趣:“哦?他一向如此嗎?”

“楊謹年逾六十,楊崇瑛是楊家獨子,十六七的年紀,也算是老來子,楊謹和夫人一向寵溺,此子整日流連煙花柳巷,不是嫖就是賭,不過這打死人確實是頭次聽說。”

沈苓藍問道:“照你這麼說,他是個酒色之徒咯?”

林秋白倒是謹慎:“我對他也不太瞭解,不好斷言。”

“你派人去打聽的時候,順便打探一下楊崇瑛素日裡都去哪取樂。”

“夫人這是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少管,反正不給你丟人。”

沈苓藍白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撐著太陽穴揉上片刻,眯起眼來,不再看林秋白。

林秋白見沈苓藍這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她卻不走,就在書房裡坐著,實在摸不透她什麼意思,自從上次從練兵場回來,沈苓藍就一直這樣,多說兩句話就沒好氣。

他現在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兩人就這麼僵了一陣,雲起猛然從房樑上翻下來進屋。

“將軍、嫂嫂。”

林秋白見雲起進來,開口詢問:“你來幹什麼?”

雲起抱拳一揖,小心翼翼看往沈苓藍的方向,支吾其詞:“向將軍,稟明軍中事務。”

“你們先說著,我去廚房撿些糕點來。”見雲起為難,沈苓藍識趣地起身,說著就退了出去。

“說吧。”

雲起站到林秋白身邊,附耳道:“將軍之前派我找人去塗州查的事,有進展了。”

林秋白眼眸瞬間暗了下去,沉聲道:“繼續說。”

“據塗州百姓所說,塗州災情遠沒有那麼嚴重,春夏雨大,水壩有所損壞是常事,今年壞得多了些,官家修理不善,才殃及周遭,不得不上報進京。”

“朝廷撥款二十萬兩,命周德前往塗州賑災,是塗州知府賈慶親自接見的,兩人當夜在賈慶書房徹夜長談,災情平復後周德便攜紋銀五萬兩回京。”

林秋白眼神微眯:“五萬兩?”

“沒錯,而且並非官銀,所以並不是賑災的銀兩,是賈慶與周德私相授受。”

“這錢呢?”林秋白不相信這些錢都要進周德的口袋。

“送進楊謹府裡了。”

林秋白聽罷,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思索片刻,不再言語。

“還有這個,請將軍過目。”

雲起見林秋白不說話,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林秋白接過緩緩展開。

第一張紙上寫著四字——舊黨當除。

第二張是一張寫滿的信紙,不過沒有寫完,只寫了一半。

“這是哪裡來的?”

“字多的那張是我從賈慶的書房抄的,字少的那張是楊謹今天剛放的鴿子,讓我攔住了。”

“鴿子呢?”

“抄下來就放了,估計明後天也該到塗州。”

“嗯,不過你這字可是該好好練練。”林秋白點點頭,雲起做這些事他一向是放心的,就是這字寫得實在太醜。

雲起癟癟嘴,他會寫就不錯了,想反駁但不敢。

門外的沈苓藍聽屋裡沒了動靜,才敲敲門。

“進來吧。”

沈苓藍提進滿滿一食盒的點心,對雲起笑道:“小半月不見雲起了,臉兒都瘦了,我給你拿了鮮肉酥餅和棗子糕,多吃點。”

雲起接過食盒立馬眉開眼笑:“多謝嫂嫂!”

沈苓藍笑著拍拍他:“快去吃吧。”

雲起走後,林秋白將那半張沒寫完的信遞給沈苓藍一觀。

“你過來看這個。”

沈苓藍看罷,臉色一變:“這是塗州來的信?”

“塗州知府賈慶寫給楊謹的,今日雲起才帶回來,”林秋白將另一張紙遞給沈苓藍,“這張是今日楊謹發出來的。”

“這……”沈苓藍欲言又止,眉頭緊鎖,“這字可真醜啊。”

“噗——咳咳咳。”林秋白聽完這話,剛喝的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他本以為沈苓藍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是嫌雲起字醜。

“你抓緊讓雲起練練吧。”

“……嗯。”

信雖沒寫完,但也能推測個大概,信中提到前戶部尚書也就是沈家爺爺死亡的事情,戶部大權轉移,周德年初借賑災之名傳信,包括拉攏工、禮二部尚書的事都交代了七七八八,只是最後沒有寫完,不知道還有什麼密謀。

沈苓藍心裡其實有了主意,不過偏要張嘴問問:“這個舊黨,你覺得是誰?”

林秋白晃晃手中的茶杯,將杯底撇向沈苓藍的方向,接著又撇向自已。

沈苓藍問道:“你覺得他們要動手了?”

林秋白一抬頭,冷冽的目光對上沈苓藍的眼睛:“端午之宴,他們不是已經動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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