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久別的故鄉,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也格外的沁人心脾,因為這是我的故鄉。

我從來不知道我也會成為一個有鄉愁的人,從我小時候起,我老爸便總是在我耳邊唸叨,說不許我遠嫁,說我這輩子都不許離他太遠,當年我老媽還老是裝出一副吃醋的樣子,說我老爸就愛他上輩子的小情人不愛她了,我老爸哈哈大笑地把我倆摟一起,左邊親右邊親的,說我們兩個都是他最珍愛的寶貝。姐姐是沒享受過這等待遇的,因為姐姐從小就非常有主見且叛逆,像個男孩子,她不愛膩著爸媽,她愛跟一群小夥伴在外瘋玩也不愛回家撲爸媽懷裡撒嬌,而我則恰恰相反,我是個膩膩歪歪的小姑娘,我就喜歡呆在家裡做個乖巧的女兒承歡膝下,所以爸媽相對來說更疼愛我多一些,而姐姐也從不吃醋,因為她也很疼愛我這個唯一的妹妹。

自銘心過世後,我始終放不下對他的執念,爸媽也寧願我不回來,在外面可以展開一段新的生活,他們寧願孤單守候,也希望自已的小女兒忘卻情傷得到幸福。可惜,這些年我在情愛中兜兜轉轉,始終脫離不出這份執念,不管是多麼好的陳一飛,多麼好的霍明朗,都無法解開我的心結,僅僅只是因為關陽身上有銘心的影子,我便情不自禁地沉淪。

而今,我已時日無多,該放下的,終於也都不得不放下,但永遠放不下的,是親情,是我的爸爸媽媽姐姐,這些與我前半段生命血脈相連的親人,所以,我終於回來,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希望能給予他們,最後的陪伴。

這次的歸來,我誰也沒有告訴,包括陳一飛。

夜幕已落,月朗星稀。

當我靜靜地站在家門口,輕輕推開了那扇久未觸撫的花雕木門,只聽得後面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紫丫頭!”

是老爸的聲音,那個呼喚了我二十幾年的溫柔慈祥的聲音。

我轉過身來,準備像小時候那樣撲進他的懷裡,卻驚愕地發現,一隻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奔來的大薩摩,後面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那從來不養寵物的老爸。

大薩摩不認識我,衝我汪汪汪的吼叫,還想撲上來,一副保家衛國的正義。

“紫丫頭,不許撲人!”老爸在不遠處大喊,也急忙趕過來,估計是怕大薩摩把我撕了。

我一時楞了,原來不是叫我呀……

老爸奔到我跟前,仔細看著我,還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我的臉,彷彿要確認我是個真人還是個蠟像。

我望著他那張被歲月雕刻出一道道皺紋的滄桑而慈祥的臉龐,還有那斑白的兩鬢,內心是如此的愧疚和震憾,我哽咽地喊了一聲:“爸!”

老爸望著我,竟呆呆地潸然淚下。從來不知道老爸是如此感性之人,有生之年裡這是第二次看見他落淚,第一次是在奶奶過世的時候。

我撲進他的懷裡,像小時候那樣蹭著他略有些鬍渣子的下巴:“我是紫丫頭,我回來了!”

老爸摸著我的頭,我感覺他的手都是顫抖的,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們這邊還沒煽情完呢,只聽咣鐺一聲,什麼東西砸了老爸的腳,老爸嗷地叫了一聲,扭頭大喝:“死老婆子你想燙死我呀?”

老媽站在後面淚眼汪汪,語無倫次:“我就說我的夢是靈的吧,你看紫丫頭果然回來了,死老頭子你還死活不信我,你看你看,她這不是回來了嗎?這不是回來了嗎?”

老爸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抹去臉上縱橫老淚:“你天天晚上都說夢見紫丫頭回來,什麼時候靈驗過?這次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撞彩了而已。”

老媽撿起地上的鍋鏟,興高彩烈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香煎雞翅膀和土豆燜排骨,還有上湯鮮豆苗,你乖乖到飯桌上等著啊!”

老媽轉身奔廚房去了,老爸拖起我身後的箱子,牽著我進家門。

大薩摩熱情地圍在旁邊蹦啊跳啊,彷彿能感受到老爸內心的歡喜,一下子就接納了我。

家還是從前熟悉的那個家,甚至那些老傢俱他們都不捨得換,那張我最愛坐的老藤椅還好好地擺在那裡,上面是媽媽繡了蘭花的抱枕,彷彿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只是早上去上學了,現在放學回家吃飯。

老媽把菜端上來,照例愛嬌地對老爸說:“快跟你小情人去洗手啊,看你高興得都傻了,老傻瓜,呵呵!”

老爸樂呵呵地牽著我去洗手,如同我還是那個洗不乾淨自已小手的三歲孩童,給我打肥皂,幫我搓手心,然後給我拿擦手毛巾。

我坐享其成地大快朵頤,老爸老媽也吃得特別歡,臉上都是笑意。

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的感覺真的不一樣,嘴裡滿足的,心裡暖暖的,感覺特別幸福。

吃飽了跑到後院,老爸偷偷摘了兩根老媽種的青瓜,洗了遞給我一根,自已嘎嘣咬著另一根,還是小小的嫩嫩的特別鮮甜。我倆從前總偷偷揹著老媽幹這種小壞事,因為老媽總是心疼她那些還沒長大的青瓜,說我倆太壞了,一個是大壞蛋一個是小壞蛋,讓她種的青瓜從來就沒有長大過。我倆總是乖乖挨訓,嘿嘿地笑著不說話,反正吃也吃了,她也從來不會把我倆怎麼樣。

我聽見老媽在房間裡給姐姐打電話,說我回家了,讓她趕緊帶小外甥回來玩,兩個女人嘰嘰嘎嘎地聊著八卦,聽起來又熱鬧又高興。

我望著頭頂的月亮,它還是那般的溫柔熟悉,圓圓的像張慈祥的笑臉。和風輕輕,院中那棵桂花樹掛著滿頭細嫩白黃的小花,香氣濃郁得很。那隻偷偷溜過的小老鼠,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我,然後被大薩摩的飛躍猛撲嚇得唰地飛竄而逃。無論隔了多麼長久,家的感覺,還是一如當年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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