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行遙咳嗽一聲，雖然仍舊不適，但比昏迷好受多了，有一種衝破迷霧，從夢魘中醒過來的感覺。
她深深呼吸一口，仔細看了一眼宋昭的背影，似乎比上次來要高一點，背寬了一點，腰還是那麼細，穿得仍舊是那一套菱格飛鳥三色圓領袍，只是能看出洗的有些舊了，他這紈絝子弟，竟能穿一件舊衣服如此之久，果然是變了。
她再次叫了一聲：“喂，宋昭，跟你說話呢，你屁股對著人，有沒有禮貌？”
宋昭緩緩轉過身，眼中的那絲光再次亮起來，他冷哼一聲，兩個拳頭對著碰了一碰。
祝行遙一整個無語住了，還想著他變了許多，這會兒原形畢露，她緩緩伸出自已的右手，比了箇中指。
被她依靠著的林雲志也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她，結巴著問道：“阿，阿……姐？你……”
祝行遙朝他轉頭，林雲志比宋昭變化更大，畢竟兩年前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孩兒，這會兒已經是個青春期小夥子了，身量竄了一大截，五官都長開了。
她撐著自已坐起來，一拳往他身上招呼過去，只是拳頭十分無力，但林雲志仍舊輕巧地躲了過去，從床邊站了起來，那種被支配的感覺又回了來：“阿姐，你回來了。”
是的，這個兇惡的阿姐回來了。
呂沅清更是早就瞧了出來，立刻躲在林雲志背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祝行遙嘿嘿一笑：“不錯嘛，長高了，功夫也沒落下，嗯，還拐了個媳婦兒哦。”
林雲志和呂沅清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呂沅清更是紅著臉跑了出去。
林雲志見狀，嗔道：“阿姐，別瞎說。”
祝行遙簡直沒眼看：“人都跟你說了，你死了她不獨活，你還不表示？蠢死了，別說是我弟弟。”
林雲志大囧：“你都聽到了？”
祝行遙挑了挑眉毛，林雲志丟下一句給她弄點飯，便落荒而逃。
祝行遙便看向依舊站在門邊巋然不動的宋昭，道：“上個月見你，你還是個紈絝子弟，今天……”
話沒說完，人被一股大力扯到懷裡，祝行遙都沒看清他是怎麼過來的，便被他裹的緊緊的，肋骨都快斷了。
“宋昭，”祝行遙幾乎透不過氣，“含蓄點兒，你是個古代人，一千年以後的人才會這麼抱。”
宋昭沒有動，只緊緊抱著她，低聲道：“不是上個月，是兩年前，你走了兩年四個月零八天。祝行遙，是你，你回來了。”
祝行遙頓時忘了掙扎，心頭泛起細細密密的酸澀，她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宋昭的後背。
擱在她肩頭的腦袋垂了一下，祝行遙覺得自已背心像是燙了一下，而後又是一下，她怔了怔，忽而發覺，那好像是宋昭的眼淚。
宋昭哭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再無力地垂了下來，不知所措。
宋昭悶悶地道：“我十八歲了。”
祝行遙有些疑惑：“嗯？”
宋昭鬆開了她，退回到正常的距離，眼中沒有哭過的痕跡，他定定瞧著祝行遙的眼睛，鄭重道：“祝行遙，我十八歲了，沒有三妻四妾。”
祝行遙才明白，是十六歲的宋昭試探她，假如有人像宋釗一樣對她，她該如何。
她道：我喜歡的人，不會三妻四妾，必定是對我一心一意的，這個人能做到嗎？
宋昭目光堅定：他能。
祝行遙笑了下：等他十八歲了再說這句話。
她不懷疑少年的真心，只是少年終歸是少年，熱血一陣，過得兩年，就淡了。
現在，對她而言，才過去一個多月，可在宋昭的生活裡，已經過去了兩年四個月。
這個少年十八歲了，對她的思念沒有淡，反而更加濃烈。
祝行遙不能沒有一絲觸動，只是她無法回應這份思念。
她刻意不跟他對視，假裝淡定地道：“那還挺好的，你很聽話。”
宋昭道：“那你呢，你的心裡有沒有空出一點點位置來？”
祝行遙：“宋昭，對我而言，時間剛剛過去一個月。”
宋昭：“所以，四海列國，千秋萬代，還是隻有一個宋釗嗎？”
祝行遙艱難地點了點頭，她無法說，她的心裡有一道空隙，被他破開，佔據了很大一塊地方。
宋昭的雙拳握的很緊，似乎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祝行遙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笑著道：“宋昭，我見了你墓，瞭解了你的生平，你後來成婚了，過了很安穩的一生。”
宋昭極輕地笑了一下：“所以，我連做他的影子都不可以，對嗎？”
他已經不像上次那樣容易衝動了，兩年的時間讓他褪去了紈絝、浪蕩的模樣，穩重了許多。
祝行遙的手也倏然攥緊了床單，宋昭和宋釗的影子在不停交替出現，乃至重合，她有些想要淪陷在他的真摯裡。
但是她不能，她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救林雲袖，如果放縱自已回應他的感情，那林雲袖將萬劫不復。
她狠了狠心：“不可以。”
宋昭長長舒了口氣，忽然仰頭狂笑起來，笑聲充滿淒涼和狂放。
他舉起握著拳頭的手，自言自語道：“兩年來，我讀了家中所有藏書，連柳夫子也說我長進了，我還苦練功夫，再也不會被幾個毛賊圍困了。”
祝行遙咬緊了下唇，疼痛使她清醒，使她仍舊狠心不回應他的情緒。
她啞聲道：“我這次回來，是想提醒你，別讓林雲袖做聖女，不然她會死的很慘。”
宋昭呆呆向她看了一眼，默默點了點頭：“無論如何，我不會讓她有任何事的。”
不會讓她有事，那麼你還可以再回來。
“還有，”祝行遙道，“歷史上並沒有業國的任何痕跡，所以我不確定是哪一年，梁兵和晉兵會奪宋城，宋城守將敗了之後，會屠城，你要做好防範，想辦法找一個能歸順李存勖的將領守城。”
宋昭默然不語。
祝行遙急道：“千萬記住，不然祝景安，林雲志和阿孃都會死的，尤其是林雲袖，她，她會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