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黑色的賓士跟著導航一路來到一處荒涼的宅院,房屋破舊,窗欞半朽,幾株雖是初秋卻掉光了葉子的古樹,樹下不見一片落葉,被清掃的乾乾淨淨。

師父住這裡?

稚顏見到院子裡的場景微微皺眉,雖然知道他老人家向來不在意這些,但是這未免也太破舊了些。“師兄,你確定是這裡嗎?”

男人臉色淡然,似乎早已料到,“應該是。”他的線人不會給錯資訊。

稚顏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車門剛開啟,她身上的衣服就多了一道不明液體的痕跡。

她錯愕地抬眸環顧院子尋找作惡的源頭。

“怎麼了?”男人下車見她愣著不動,問道。

稚顏幽怨地看了一眼衣服又看了一眼角落裡拿著一把水槍的孩童。

一身深灰色道袍,黝黑的膚色,一張小臉稚嫩無比,烏黑的眼神裡帶著怯弱和好奇。

男人明白過來,是小孩子搗蛋。“孩子,過來。”

聲音不溫不冷仍把孩子嚇得倒退兩步。

“怎麼了?怎麼還往回走了。”聲音在孩子的身後響起。

“師傅,我的水槍打到人了。”

車裡下來的倆人同步地悶哼一聲,差點一起被自已的一口氣悶死。

男人頭疼地扶額,自已老爸這種到處認徒弟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改!

稚顏也頭疼地撇撇嘴,又多了個小師弟。

“打到誰了,跟人家說對不起。”大師推著小孩從拐角處走到院子,視線落在倆人的身上,也是一怔。

“庭洲、小顏。”

顧庭洲—顧氏家族現任家主,大師顧長風的之子。

顧長風—上任顧家家主的長子,雖是長子,卻無心接任其家族世代的產業。

生性灑脫愛自由。

見到師傅,稚顏突然眼眶一紅,鼻子酸酸的。

顧庭洲則挺直腰板臉色淡漠不吭聲。

“小丫頭,還是這麼愛傷感。”

“臭小子,還是一樣臉黑。”

顧庭洲身形一頓冷哼一聲,對於這個父親他是有怨念的,他自已倒是瀟灑自由隨時隨地拋家棄子,一走了之。

家主的重任從小就落在他的身上,從記事起就被爺爺當繼任人培養,本該是無憂無慮的童年,卻比別的小孩承擔更重的擔子。

大師推開院子裡的門,“既然來了,別杵著了,進來坐吧。”

“師傅,他們是?”孩童看看大師又看看稚顏和顧庭洲。

大師手放在小孩的腦袋上,呵呵一笑,“他們是你的師兄師姐。”

“師兄師姐?”小孩睜著圓圓的大眼睛,驚奇道。

“可別,你愛到處給人當師傅,我可沒這個毛病,到處給人當師兄。”男人恢復平日裡的神情,淡聲道。

大師笑的很高興,擺擺手,“別理他,叫師姐。”

“師姐,剛剛對不起。”小孩怯怯地開口道歉。

“沒關係。”稚顏溫和一笑。

顧庭洲問,“他家長呢?”就任由他這樣帶著不管?

什麼年代了,還這副打扮,小小年紀學他神神叨叨忽悠人那一套?

從小多少受父親耳濡目染,但他本人從不信這些虛無的玄學,甚至因為不負責任的父親,對這行有強烈的排斥之心。

顧長風不答,轉而對小孩笑道,“玩兒去吧。”

稚顏進屋就瞧見那嶄新的格格不入的劣質皮質沙發赫然放在屋子的正中間,對面是一張破爛的古木桌,上面倒是一套新購置的茶具。

房間裡除了這兩樣傢俱,其它的都是書架,上面放著價格不菲的古籍。

想來在這裡住上有一段時日了。

她的師傅是她這一生最難看透的一個人。

明明坐擁揮之不盡的財富,卻甘願過著清貧的日子。

稚顏問道,“師傅,您最近可好?”

“好,不用操心為師。”他都明白倆人能突然找上門必經過一番折騰。

顧庭洲嗤笑一聲,“他有什麼不好的,永遠自由如風,不管不顧。”

大師聞言只是笑笑。

稚顏嗔怪道,“師傅,您也在澤興市,為什麼不告訴我。”

大師將泡好的茶倒在她面前的茶杯裡,“新買的茶葉,嚐嚐。”

稚顏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這口感,入口的生澀味,她一個不懂茶的都誇不出口。鼻頭又是一酸,汲氣,繼續抿上一口。

見顧庭洲沒動,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師瞭然道,“要是勸我回顧家就免了。”

“您想多了,我此次來只是確認您還活著。”

顧長風斜睨了他一眼,哼笑,“這個擔心倒是多餘,老夫壽命還長著咧。”

“那麻煩大師您給我算算,我媽還有多長時間。”還有多長的時間能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期望自已的丈夫回到她的身邊,迴歸家庭。

想到母親在家盼望的樣子,心裡對眼前的這個人又增添了一份怨念。

說他薄情卻散盡家財極力救助貧困孩童,說他博愛卻拋家棄子,流浪在外,常年不顧家。

顧長風抬眸瞪他,“你就這麼咒你媽的?”

“......”顧庭洲沉默著,用同樣的眼神回敬。

“庭洲,緣盡緣散,緣深緣淺,終有道,一切不可太強求。”臨走時,大師冷不丁從身後鄭重囑咐道。

顧庭洲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顧長風凝望著出色的兩個背影,喃喃自語,“一開始讓倆人再有牽扯是好是壞呢?”

小孩不知從何處溜出,站在臺階下抬頭黑黝黝的眸子認真的看著他,“師父,什麼好?什麼壞?”

“為師也不知。”帶他們互相認識是註定的因果牽扯還是自已人為的改變原有的軌跡,他不知。

從大師處離開,稚顏寬慰道,“師兄,師傅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一時也不會去改變,您跟師母放心,我以後常來探望師傅。”

顧庭洲眸光微沉,神情淡然道,“誰知道他下一站又是哪呢?”

是啊。她在心裡回。

居無定所的人,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

說實話,對於師父她是打心裡敬佩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有多少人能果斷的放下擁有的東西,選擇按照自已的意願過完這短暫的一生。

車內一時沉默,稚顏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師兄幾點的飛機?”

“一個小時零五分後。”

這裡離機場都要二十分鐘,“那我們直接去機場,我幫你把車開回御水灣。”

“不用,這車你等下開回去用,落地到現在統共也沒開幾次,放著也是放著,我實在不放心你那輛甲殼蟲。”

稚顏撇撇嘴不置可否,她能說你們都看不上的,她的這輛甲殼蟲還在還貸款中嗎!

她知道推脫不了,只是這輛價格不菲的豪車想來她也開不了幾次出門就當幫他保養吧。

於是也不矯情,爽朗道,“那謝謝大方帥氣的師兄啦。”

機場檢票口,男人開口問道,“真不跟我回家一趟?“聽伯母說她好久沒回去了。

稚顏笑笑無奈道,“工作身不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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