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商販的吆喝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熟人之間的招呼聲,車輛的鳴笛聲,此刻都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揉碎了,變成了混沌狀態的背景音——只有“顧明陽”三個字,如驚雷般鼓譟了紀康和藍雪的耳膜。
兩母子同時停下了腳步,帶著震驚的表情互看一眼,卻很有默契地沒有回頭。
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凌建已經邁著大長腿穿過人群飆出了幾米遠,一看倆人沒跟上來,趕快轉身找人。
凌建正要張嘴,紀康就拉了拉藍雪的衣服朝著凌建的方向喊了一聲:“來了。”
來是來了,可兩個人都明顯地有些心不在焉。
凌建以為他們還在想著剛才那個幾乎算不上是衝突的事,就下意識地朝剛剛下車的位置看了看:“哥你看,那個女高音下車走了……”
紀康仍是沒有回頭,邊往前走著邊應了一聲:“哦。”
凌建跟在後面,又要看路,又要回頭,又要時不時地播報:“那是她兒子吧,她兒子去追她去了……哎呀——被她甩開了……開車的是她老公吧?怎麼不見下車啊?”
過了一會兒,凌建又及時彙報:“男的下車了,還盯著咱們看呢,不是想跟上來單挑吧?哥,你倆一邊待著就行——不是?不是想單挑啊?他去追女高音去了。”
聽到這裡,紀康才算是回頭看了一眼,遠處一個高高大大的背影穿著人群,幾步就追上了女高音。
女高音手一甩,沒甩開。
紀康回過頭裝作不經意地看了母親一眼。
藍雪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腳下的路。
“媽,咱們很快就到了,”紀康看母親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就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媽,一會兒就能見到芳姨了,姜叔人也挺好的。”
紀大牛跟凌家的矛盾糾葛,紀康在來之前已經說過。
藍雪跟厲芳,應該算是同病相憐。
只是厲芳比藍雪要潑辣許多,很多事也不會放在心上反覆咀嚼,而藍雪,每想起一次,就如同又受傷了一次,傷口反反覆覆不能癒合。
“我媽打電話了,”凌建接通手機就喊,“媽!我們到集上了,馬上就到……對,集上人多,提前下車了……不用接了吧很快就到了……行!我們走的大路。”
凌建剛掛了電話,紀康就問:“芳姨要過來?”
藍雪終於抬頭:“小建,你媽要過來啊?”
凌建步子又大了一些:“對,我媽說她在家沒事做,想出來走兩步。”
厲芳可不是走兩步,是騎兩步。
剛走出集市,紀康就看到了十幾米開外正蹬著腳踏車往前衝的芳姨。
凌建也看到了,在風中大喊:“媽,你騎這麼快啊?”
厲芳跳下腳踏車喊:“這不是接客人嗎?這條路上人少我說騎快點,到集上就騎不了了。”
待走近了,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同時說了一句“你好”。
腳踏車有個後座,厲芳指揮著倆孩子放了幾個重的箱子上去,邊指揮還邊唸叨:“小建也是,每次都不攔著,又買這麼多東西。”
凌建紀康還沒說話,厲芳自已就替他們說了:“小建又是’打不過你哥‘是吧?紀康又是’你弟讓著你‘是吧?”
藍雪突然就想起了這次來的任務,趕快接了一句:“他倆人好得比親哥倆都好。”
“我說也是,這小建就愛黏著他哥,我都替他哥煩他,”厲芳系穩箱子推上腳踏車,“小雪,咱倆年齡也差不多,就直接叫名字吧,你叫我小芳就行。”
兩個長輩在前面領著,兩個小的在後面走著。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定情溝”。
就看到了淺淺的“定期溝”裡的那個“定情坡”,以及那個鋪了一點塑膠薄膜的小草垛。
紀康眉毛一挑,凌建一笑,兩個人眼睛看著天,騰出手偷偷勾了一下手指又趕快放開。
表情十分之刻意,演技十分之拙劣。
特別是放開以後紀康輕輕那一咳,以及凌建掩飾性的那一撓頭。
“你哥倆,走快點。”厲芳推著腳踏車的車把在前面喊。
藍雪推著腳踏車的後座回頭笑了一下。
這一路的人都已不記得藍雪了,不過大多認識厲芳,認識,也基本是點頭之交。
不過,有個人可不是。
幾個人拐了個彎,快要到的時候,一個大嗓頭又響了起來:“老遠我就說像,紀康啊,你又來了啊?”
是紀康他王姐。
這輩份,現在幾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論。
“姐。”紀康喊了一聲。
“哎!”王姐應得挺開心。
紀康遞過去一個箱子:“這個是給你的,跟上次買的差不多。”
“你看看你看看,”王姐頭一扭,“又在這……”
“快接著吧,”厲芳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了,乾脆把稱呼也省了,直接說,“紀康給你買的,你就拿著,孩子提了一堆東西呢。”
王姐接過箱子,邊看邊笑:“紀康他大侄子上次看我吃著好,他也給我買了一箱。”
紀康隨便問:“大侄子回來了?”
“都年三十了,回來了,哪哪都放假了,”王姐定睛一瞅,“這個面生……”
“這是我妹子,”厲芳推著腳踏車,“先回家了啊,東西多,有空了咱再說。”
“回吧回吧,”王姐擺手,“紀康啊,有空過來吃餃子啊,你大侄子都說你王姐包的餃子好吃。”
紀康笑笑:“好,謝謝王姐。”
凌建在旁邊笑了起來:“你王姐每次見我都是打量半天不說話。”
紀康也意思意思地隨便打量了一下凌建:“可能是你太新潮了,王姐看不懂。”
狼尾,耳釘,另類的穿搭,一看就是沒穿秋褲,在王姐眼裡,還不是到處都是槽點?不罵你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