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望著空中玉塵,不禁出神。

當時一片熒白天地中的“奠”字,她印象尤為深刻。

“嗨呀,都不想再說起禾豐那小子了。”白芸握住賀湘給她拭淚的手,勉強笑道。

賀湘也不答,笑著看她。

白芸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當年我難過了很久,後面還是趙伯自已把那把懷劍送過來的,我向他道了謝,又緩了好幾天才打算把這劍送與他報恩。”

“我把這短匕拿出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興致勃勃地拿起到處亂舞,邊舞邊說‘還沒練過這種武器’。後面也沒有了過多交集,只在幾次宴上再見過,眼緣愈發深刻。”

“後來,皇帝指腹為婚,讓我和他喜結良姻。我也沒有拒絕,我知曉他的品行,便也嫁了。”

“不過後來,那小子喝多了酒回來,黏著我讓我別怪他。我問他怪什麼?他說當年是他請皇上賜婚的。他說我看上去很冷淡,他不敢追,便努力征戰,立功,最終年少成名,用這些功勳換來了與我的一紙婚書。”

“我當時不解,便問他,我們只見過幾次面,而且那把懷劍我也只是為了報恩,除此之外別無任何意思。

可他說,‘夫人只道幾面之緣,對我而言可不同。我只知,夫人是天下頂頂好的夫人。夫人曾借月吟詩,留得‘月灑孤江,露凝微霜’等句。書中無記,我佩服夫人之才德。夫人也曾親授小輩詩詞歌賦,即使不是人人都有夫人一般的天賦,對男孩兒,夫人會說,‘守君子謙謙之德,避小人慼慼之風’;對女子,夫人會說,‘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縱使未有天賦,夫人也對他們說,‘無才便是德’。夫人可記?當年亭臺之下,碧水之上,夫人一曲蕭歌動人心絃。與夫人第一次相見時,夫人之色是很活躍的,即使身上負了傷,可那雙眼眸依舊明亮。後來的夫人變冷淡了不少,你常說,‘白家嫡女,應盡已身之責。公主之子,應揚公主之德。’夫人當時未及笄,但禮教已然熟記。女子大多常喜胭脂水粉,衣衫首飾,花好景麗。可夫人不同。白紗輕系,夫人常遊走在民眾之間。你說,‘民生若有疾苦,當相扶。’我年少輕狂,自認為有君子之德,才人之智。可夫人更讓我欽佩。如此耀眼的夫人,我自知高攀。可我又心胸狹窄,如此好的夫人,我想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又怕你覺我輕浮。於是便想直接請求皇上賜婚。我未曾知會夫人一聲便如此冒昧的求了皇恩,望夫人莫怪!’”

“他雖是這般說,可我確是氣不起來的。我沒什麼才名,當時不過是觸景生情,隨便想的一句。對小輩,也只是覺得應當鼓勵,畢竟未來的脊樑們,不能還未成長起來就被我掰了去。說盡責之類的話,不過是覺得身居其位,應有其責罷了。而揚德,也是對我母親的緬懷。可是在他心中,這些確是成了頂頂好的地方了。”

白芸扶額苦笑。

賀湘也掩著嘴笑道,“你啊。你的才名我可是聽過的。百姓們也都說你有公主之遺風呢。你倒是真的徹底否了自已了。”

“哈哈哈哈。”她們二人笑起來。

雪花如棉絮般輕揚揚地灑落。

這時,過來一小廝,招呼二位夫人前去用膳。

白芸與賀湘相互看了一眼,便攜起手,“走吧,想著紀元也回來了。今日留在白府用膳吧。我覺著孟楚應該也在。”

“好。”賀湘輕聲應道。

她們沒走多遠,就是談了挺久。回到房中抱起紀蘭與孟清,一同前往膳廳。

廳內,紀元和孟楚坐在一處,他們正在與紀家的兄弟說著什麼。

其他方位也入座了各位姨娘。她們身著華麗衣裙,彼此談笑著,朱唇輕揚,眉眼彎彎。

紀、孟兩家交好,在一起吃飯也是常事。

看見二位夫人過來,其他旁氏的夫人也都招呼她們坐下。不一會兒,一位夫人湊過來,戳了戳紀蘭和孟清的臉蛋,輕聲道,“都睡著吶?”

聞言,賀湘和白芸兩人點點頭,笑著回應道,“睡了挺久了,應該也快醒了。”

見各自夫人落座,紀元暫時停下了與座中弟兄的商討,往夫人處走去。

孟楚也停止了思考,起身過去。

他們輕輕地抱過手中的小糯米糰子,對面前的女子說道:“夫人先用膳,我來抱著就是。”

二位夫人點點頭,便開始用餐了。

外面的雪停了,微光透過雲層,灑在樹梢上、簷上、地上,照得那雪晶瑩。

屋內之人歡笑,連帶著枝上的鳥兒也歌唱起來,好不熱鬧。

就著這熱鬧的氛圍,兩個孩子也醒轉了過來。

她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爹爹的臉龐映入眼前,頓時開心的咿呀起來,“爹……地!”

她們開心地揮動著雙手,去觸男子的臉。

兩位將軍一下子有點不敢動,把頭偏下去任懷中小孩揉捏。

“鼎鼎有名的大將軍,被小孩子拿捏住咯。”紀採笑道,這是紀禾豐的二哥。

“哈哈,可不是。”位於他身旁的夫人也掩面輕笑。

紀蘭和孟清“咿呀呀”地笑著。

捏夠了,她們鬆開手。兩個人也隨即將她們放下,然後自已也蹲下,捏住她們的小手向前指去。

面前,她們的阿孃正溫柔地笑著,雙手做出擁抱的姿勢。

旁邊各夫人也各自抱著孩子,“咯咯”地笑。

“阿……年!”看見孃親,她們頓時笑開,眼睛眯成了月牙狀,跌跌撞撞地想撲到阿孃的懷抱中。

兩位爹爹就小心地拉著她們的手,緩步走過去。她們才一歲多點,步子仍舊搖晃,但是堅毅。每一步,都是在踏向前方,奔向她們的阿孃。

一步一步地,她們的一隻小手被爹爹拉住,另一隻小手不停的向前揮舞,嘴裡“咿咿呀呀”地叫著。

終於,她們走到了阿孃的懷抱裡,爹爹的大手也鬆開。她們抱住兩位女子的脖頸,開心地笑著。

這時候,其他的稍大些的小孩兒們也都圍過來,嘰嘰喳喳地也想輕輕地抱一下這可愛的妹妹。

年歲小的就在襁褓中,嘬著手指,水靈靈的眼睛望著。

孟清和紀蘭看著眼前的生面孔,還以為他們是要搶走自已的孃親,小嘴頓時噘起來,蹭著二位夫人的臉搖頭。

小孩的髮絲柔軟,蹭在臉上軟軟的。白芸和賀湘輕笑,也環抱住她們。

緊接著,二位夫人想將她們掰過身和各位哥哥姐姐以及弟弟妹妹打個招呼,孟清怯懦懦地轉過身,依在賀湘的懷裡,輕抬起肉肉的小手,“呀”了一聲。

幾個孩子頓時喜上眉梢,也紛紛回應。

“妹妹好!我叫紀成,是你的哥哥!”

“小妹好呀,我叫紀濼,是你的姐姐哦。”

紀濼伸出手,輕輕地去摸了摸清清的頭髮。孟清有點畏懼,忙把頭縮回賀湘懷中了。

紀濼一愣,旋即又輕輕地笑著。

紀蘭早已回過身,望著他們。

當然,他們逗弄了一會兒孟清,轉過頭髮現紀蘭在偷看,便也迎上去,大眼瞪小眼,期待紀蘭開口。

不過她並沒有像孟清那般“呀”地一聲打了個招呼,反而直接伸手去捏住了一個靠的比較近的姐姐的臉。

大家都有點驚訝,紀文更是覺得開心,甜甜地笑起來。

不過紀蘭並沒有捏太久,不一會兒就又縮回去了。

“小妹!”各位大孩子喊著。

“捏捏我!姐姐的臉很軟的!”

“小妹小妹!姐姐給你糖吃好不好?”

“妹妹!哥哥會耍劍!哥哥舞給你看!”旋即從腰間抽出一把小木劍,揮舞了起來。

紀蘭有點被嚇住,眼中隱隱有了淚水,不一會兒就把頭埋進白芸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紀奕帆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站著。

他的父親紀採和他的母親潯夫人連忙過來教導道,“妹妹還小,容易被嚇住的!”

“奧奧,對不起芸姨,把小妹弄哭了……”紀奕帆雙手抱拳,鞠了一躬,然後將小木劍背在了身後。

其他夫人也過來安撫著紀蘭的情緒。

紀奕帆有些失落,他只是想把自已最好的技藝舞給妹妹看。

可是妹妹不喜歡。

就在他也難過之時,小清清拉著賀湘的手一步步挪了過來。

她想去夠紀奕帆手中的劍,可惜有些矮,夠不到。

紀奕帆也是個6歲的人了,身形還是挺高。注意到身後好像有“咿呀呀”的動靜,他回過頭,見是另一個妹妹在夠他的小木劍。

然後他蹲下身,看了看賀夫人,似在擔心也會把孟清嚇哭。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賀夫人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你舞吧,清清也許不會怕。”

紀奕帆心中難過頓時煙消雲散,退了幾步,開始舞起劍來。

他年紀尚小,但已經頗有風姿。一把短短的木劍在他手中,已然有了兵器的氣概。

他舞著,嘴中不時發出“呵!”聲。衣袂輕揚,足尖優雅地點在地上。每一劍,都有破空之勢。

眾人自然也被吸引了過去,白芸誇到,“奕帆小小年歲就已經如此了得。未來不可量啊!”

紀採忙回到,“哪裡,白夫人過譽了。此子之資,未及孟兄與紀元兒時啊。”

“二哥,這可未必,我小時候還沒有他舞的好呢。”紀元應道。

孟楚也道,“確實,我看那時的我也是比不上的。”

被誇讚之人似乎沒聽到他們的話,依舊忘我地舞著。

紀蘭也停止了哭泣,轉過頭來看向這位哥哥。

而孟清,則拍起了手,嘴裡“呀呀”地叫著。

這位哥哥舞的很好,她很喜歡。

聽見妹妹的掌聲,奕帆收起小木劍,耳垂攀上一抹紅霞。

他撓了撓頭,嘟囔道,“小妹竟然不怕……還在表揚我……”心中欣喜,他憨憨地笑了起來。

孟楚走過去抱起自已的女兒,自豪地說道,“諸位不知!清清抓周,正是抓的利劍!”

眾人聽聞心中詫異,不一會兒有人笑起來,“好!哈哈哈!以後肯定有孟將軍的氣概!”

“我也打算讓她跟著我練劍,清清看起來很喜歡……”

孟楚撓撓頭,“嘿嘿”一笑。

突然,頓感脊背發涼。他僵硬地轉過頭,發現賀湘正在盯著自已。

“嗯~練劍好~清清以後跟著爹爹練劍哦~”賀湘迴避開他的目光,抱起孟清,如此說道。

“夫人!夫人!!!嗚嗚嗚錯了夫人!清清身體不好,我記著了夫人!我以後不說了!”孟楚欲哭無淚,著急忙慌地去拉賀湘,祈求原諒。

“哈哈哈哈!孟兄被夫人吃得死死的啊!”

“想不到平日裡威武的孟大將軍,竟被夫人給鎮住啦哈哈哈!”

……

眾人笑著,氣氛愉悅,白芸也捂唇輕笑。

未來,這些孩子們肯定能夠各有所成,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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