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周宇航覺得世界在這一刻荒謬到了頂點。

眼前這貨分明是個弱不禁風的菜雞,被人欺負都不懂得還手的。連他都能活下來,反而是那個擺明了就是大佬的人死了?

搞笑嗎?這個輪迴遊戲有任何一點點底層邏輯嗎?

該不會單純是純純看運氣的吧?

“怎麼不可能!”羅田一笑了,比哭還難看,幾綹髮絲無力地垂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宇航急問。

“呵,在‘幻想曲’號即將抵港的最後兩個星期,發生了大事。你能想象嗎?接近赤道的地方居然有浮冰!我都懷疑我拿到的是《泰坦尼克號》的劇本。”

“啊這……”

周宇航只能用這簡單的兩個字表達心情。

“在一個有海霧的晚上,船舷不偏不倚撞了上去。底部的橫隔艙破了一個黑壓壓的大洞,海水嘩嘩往裡灌。整艘船從撞擊到沉沒,統共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周宇航大搖其頭,只覺得接受不能:船上的雷達莫非壞了?水密隔艙又是幹什麼吃的?

人類總是習慣在意外事故發生之後去追溯原因,企圖吸取教訓,預判往後可能再次發生的意外狀況。

然而如果意外能被提前預判,它還能叫“意外”嗎?

“都怪我不會游泳。如果安笛他不是為了救我……他早就、早就……”

羅田一心酸不已,既是抱怨命運的不公,更是恨自已的無能為力。

“我明白了,在某些‘關鍵節點’中死去的人,是會失去下一次復活機會的。”周宇航托腮沉思道。

“大概吧。”羅田一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好似穿透了目光所及的一切,直視那無垠的虛空。“反正我死了這麼多次,居然還活著,真他娘算是個奇蹟。”

周宇航沒聽進去,他心裡掛念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按這個邏輯來考慮的話,豈不是每一次輪迴都很重要?

因為他們根本沒法判斷哪一次是關鍵節點。

不能存檔,隨時可能壞檔的遊戲,是給活人玩的嗎?

周宇航恨恨地想,難怪上天要他們進入輪迴。

活人只消安穩地度過每一天便罷;只有死人才要輪迴,才要轉世。

他們這個航班上的所有人,興許早在第一次墜機事故中就不幸罹難了。

從萬米高空跌落人間,機組上一百多號人必然是全軍覆沒,連半個倖存者都不會出現。

他的心中從未如此灰暗難明過;即使是在那些熬夜趕小組課題的ddl,又碰上三五個專案結題的日子裡,他都能掛著眼袋眼圈、抿著咖啡熱茶,笑著和時間比比身法。

這次是真的完犢子了。

不,不對!周宇航輕輕抽了自已一個嘴巴。

怎麼能在這裡放棄?

眼前這個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安笛捨命救了羅田一,所以後者得以脫險,回國過了一段平凡日子。只不過命格確實背了點,如今又跟著他們上了同一趟航班。

自已能不能救下向南,哪怕為此不惜賠上身家性命?

周宇航捏緊了拳頭。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他要和向南一起,滿血滿狀態衝出去。回到學生時代也好,回到工作崗位也罷,不明不白地交代在這裡,算個什麼?

“邦!”拳頭打在鐵皮牆上的動靜在逼仄狹小的休息室裡反覆迴盪。

羅田一被嚇得蹦了起來,那拳頭將將打在他的太陽穴旁邊,冷汗唰唰往下冒。

“喂,蘑菇仔,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羅田一羸弱的喉結滾了兩下,囁嚅地應了聲“好”,生怕鐵拳砸到自已身上。

“你在之前的經歷中,每次出事前,有沒有什麼令你印象深刻的徵兆?”

羅田一還未回答,在前幾次輪迴中那段耳熟能詳的旋律突兀地奏響。因為所在位置遠離客艙的緣故,那聲音渺遠得像是天國傳來的號角。

……

十分鐘前,經濟艙。

向南頭很疼,太陽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很想找一張鋪有絲絨被單的硬板床榻躺下來休息片刻。實在不行的話,機場周邊酒店的棉花床也能將就。

可是眼下的場面並不允許。

很難想象這位胡女士發癲的原因僅僅只是——

坐在她旁邊的禿頂中年大叔睡著了,並且輕微打起了鼾。

周圍的乘客都沒說什麼,偏偏這位耳蝸敏感的女士受不了了。

為這麼大點事,她就開始破口大罵,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慘遭非禮了呢。

“為什麼我花了錢,還要忍受這麼不堪的出行體驗啊?你們國航的人都安的什麼心吶,把這種人安排到我的位子邊上,是想謀殺我嗎?”

胡處堃現在的神態,活像一隻被人掏了窩的母雞,見人就要啄一下,已彰顯自已並非是好欺負的。

“胡女士,您消消氣,冷靜一點好嗎?”

陳勝男在她邊上好言勸解道,姿態放得很低:

“客機上的座次是您購票前自行選擇的,如果您對此不滿意,我們機組人員可以為您辦理升艙手續,費用基於已飛里程給予相應折扣……”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是我咎由自取?”胡處堃短而粗的手指頻頻指向自已胸口,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臉部過剩的脂肪一跳一跳,像小朋友手裡圓鼓鼓的皮球。

“我沒有這樣說,您別誤會我的意思。”小陳急忙道歉。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說啊!幹你們這行的,就學會了見人下菜碟嗎?付了這張機票我已經很後悔了,還想讓我掏錢,你做夢!”

胡處堃暴怒,上前就想去推搡陳勝男,被一旁冷眼看著的向南一把拉開。

每次遇到這種無理取鬧的人,向南都很想對著這些人的面門上來一記直拳。

他在不知不覺中竟然也認同了周宇航的做法。對付惡人和小人,確實沒必要手軟,更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社會治安不是靠著文明人的嘴皮子磨出來的。如果只動口不動手就能“咔嚓”解決問題,警察這一行也沒必要存在了。

向南好歹也是經過正規培訓的,這會還能忍;要換了周宇航,哪管什麼好男跟不跟女鬥,一個掃堂腿就把人撂倒了。

“我沒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如果您不願升艙,那我建議您跟這位男士友好協商,畢竟人家只是睡覺而已,沒有什麼大的過錯。如果您需要耳塞,我們同樣可以提供。”

陳勝男的臉上滲出了細汗,遇到這種乘客任誰都會覺得倒了血黴。

“同樣是女人,你居然向著那個男人?你怎麼不去做變性手術啊?還是說,你想去做那個老男人的小三?”

胡處堃潑婦罵街地吼著,白領的氣質半點也無。

陳勝男不說話了。她一向良好的素質不允許她飆髒字兒,哪怕是正在遭受人身攻擊。

胡處堃自認為佔了上風,面容陰鷙地笑著,掩蓋不住色厲內荏的本質。

向南自從剛才勸了一句,就一直默默旁觀。

他覺得自已入了這行,還是有點說法的。

至少能充分見證生物多樣性。

期間陳勝男不時朝他甩來求助的眼色,想讓他幫襯幾句,他只是不吭聲。

胡處堃這類人的心理他再熟悉不過。輪不到他們陪她吵,這人頂著一飛機人的白眼再鬧一會,大約自已就要先破防了。

場面正處在尷尬的安靜中,忽然那位中年大叔咳了兩聲,似乎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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