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校園靜謐而祥和，而此刻的向南卻立在612宿舍的水池邊，獨自面對著一盆衣物。
既然回來了，就體驗一把獨立生活的感覺吧！
以前——哦，該說是以後了——航空公司分配給他的宿舍是雙人間，舍友是個熱心腸的老好人，什麼活都攬著去幹，向南幾乎入住第一天就沒幹過什麼重活兒。
為了回報舍友的好意，向南只得有事沒事就帶點小吃回來，像什麼烤鴨、腸粉、螺螄粉、鍋包肉、煲仔飯、煎餅果子，犒勞一下這位熱心的勞模。
舍友待他不薄，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回報；但他心中還是遺憾，要是周宇航能做他舍友就好了。
小倆口一起早起，一起晚睡，餓了就吃，想了就要，出差出航了也不黏糊著，彼此都認定對方是心裡的唯一，甘願為之付出。
這樣的生活，多麼快活，故而長久以來一直是他的夢想；為此哪怕放低些身段，給周宇航提鞋他也願意啊。
愛就是這樣卑微而幸福的事情。
陽臺的玻璃門突然被悄聲扭開了。
周宇航也洗完了澡，帶著一身溼潤淋漓的水汽。除了新換的乾淨褲衩子，沒有別的衣料。一雙長腿隨意地倚在水池上，袒露著刀削斧鑿般的胸腹。
向南喉頭滾動，慾念吞嚥的聲音在夜幕中格外清晰。
“頭髮不揉擦乾淨，又出來吹風，小心頭疼一晚上。”向南低聲勸他回房去。
“給，你要洗就幫我一塊兒洗了。”周宇航遞來蹂躪成一大團的衣物，皺皺巴巴的，還帶著溼熱的潮氣。
向南一把接過，很沒骨氣地放在鼻頭下聞了一聞。味道不好，但他喜歡。
“當我不存在呢？”周宇航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開玩笑道，“你再聞我要收費了。”
“哦？多少錢一次？”向南跟他貧著。
“喲，還跟我討價還價？”周宇航笑，強健的手臂一揮，帶動著肌肉線條把人往懷裡帶。“給你打個摺好了，就88吧，允許你聞一分鐘。”
“真貴，你還真打算靠這個賺錢啊？”向南一肘子往他腰上捅去，笑罵道。
“別說，我還真有過這想法。你看現在自媒體平臺上擦邊主播那麼多，都不賣原味，我是不信的。”
“那你攢夠幾天的量，我一次付給你。”
“臥槽，你來真噠？”周宇航雖然下流，但也被向南的無底線無節操嚇到了。“我就那麼一說，你還是放過我吧！”
“切，直男賣腐，那啥啥堵。”向南玩起了惡毒的梗。
周宇航剛想辯解自已“直彎看心情 ”，一道強力手電光就直朝他倆側臉打來。
“靠，我超了，宿管在門口！”周宇航大罵，飛快把搭著的手收了回來。
那手電光又晃了兩晃，彷彿在無聲地催促。
周宇航沒了脾氣，只好認栽。先是悄聲在向南耳邊吩咐道：“乖，你先洗，我去跟宿管阿姨解釋，不然明天再扣個十分，老呂非得扒了我倆的皮不可。”
然後躡手躡腳開啟陽臺一使勁就吱呀作響的門，往通向走廊的宿舍門走去。
向南只好在心中祈禱他能免受一通臭罵。
水龍頭被擰開到中等水量，清澈的水流嘩嘩地流入盆中，瞬間激起一圈圈漣漪。
向南輕輕地將兩人的衣物一齊浸入水中，感受著那冰涼又略帶溼潤的觸感。他深吸了一口氣，為即將到來的勞作做準備。
……
門口站著的果然是矮胖但是頭髮盤得奇長的趙媽。
周宇航見了這個個子小卻氣場強大的女人就有些蔫。
原因是有天他實在忍不住，深更半夜的在床上慫恿了一番。第二天起來，在食堂門口的積分板上赫然看到612被扣了個大紅色的二十分。
扣分理由那一欄是空白的。此舉既是給這些青春期的男生留了面子，也表現了宿舍管理制度的強勢。
他們兄弟幾個都一頭霧水，氣哄哄的要去找宿管理論。
周宇航只得胡亂解釋說這鍋他來背，原因是他昨天晚上肚子疼，開了燈蹲坑，恰好被查寢的趙媽抓了個正著。
這才勉強糊弄了過去。但被老呂罰著寫檢討還是跑不掉。
然而這次的事態可謂更加嚴峻——畢竟五人寢憑空變成六人寢，怎麼想都可疑。
不過還好是少年時期的向南，校服穿在身上還有的解釋。
要是六年後的他，趙媽必然懷疑他們小小年紀就作風敗壞地找鴨子開葷了。那這後果可就比無底洞還深了。
“你們樓么兒在搞什麼灰給？大晚上不睡覺還在洗衣胡！”趙媽用語文老師聽了要犯職業病的濃重腔調低聲斥道，“你們前給天在住宿生大費上是怎麼給我保證的？”
趙媽咄咄逼人，周宇航只得小心賠笑。
回來了，都回來了。他無不悲哀地想，開會的時候被領導罵，對接的時候被客戶噴的感覺都回來了。
“那什麼，趙老師，今天我這位兄弟他……”周宇航剛想說失戀了，正對著水桶裡泡著的衣服打水拳發洩不滿呢，隨即想到這裡是校園，不比職場自由。
真是諷刺，嚴肅的職場上尚且能自由戀愛呢，最為青春單純的年紀卻不行——忙改口說，“他今天考砸了，睡不好，就再洗五遍衣服懲罰自已。”
趙媽不疑有他，畢竟她一層樓要管幾十個房間，對每個宿舍只有個籠統大概的印象。
如果她能深入調查瞭解一下612這幫皮猴的尿性，這種拙劣的謊言一眼就能識破。
考砸了？懲罰自已？他們五個大學渣有哪次不是考砸了的嗎？
懲罰自已的方式也肯定是舉著籃球熱血上分。誰會大晚上的玩深夜emo那一套啊，又不是詩人！
“學習有動力，這繫好系。但也要竹意森體嘛。”趙媽絮絮叨叨地對著周宇航指點人生信條，彷彿他倆的耳道是互通的，說給門口的這個聽就能讓陽臺的那個知會。
“那是，那是，我馬上去勸他！”周宇航深表同感，又安撫道：“您老先去別的寢查夜吧！實在不行您也……早點睡？”
“你以為我想熬夜啊？”趙媽聽了想跳腳，“我都快系習了，天天晚上不碎覺，還不是你們這些男生鬧的！”
“是是是，我們的錯~”周宇航除了道歉，還能說什麼呢？
“一點都不任人省心！”
送走了罵罵咧咧的趙媽，周宇航挽著額頭上的大汗，準備關門進屋。
“哎你給我等么哈！”趙媽突然殺了個回馬槍，“那個擱在消火栓上的酥包，還有花，是哪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