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很凌亂，大多數人沉迷於適才的驚豔無法自拔，聚在一起談論，從穿著到舉止，從一個人到一群明星。有人說到明道，立馬有一群女生“啊”地一聲，然後大喊:王子變青蛙。開始扭動各種各樣的身姿，痴情全寫在臉上。
我很少加入這樣的話題，顯得很不合群，不是性情冷漠扮演孤狼。實在不知談何說起，我從不看電視劇，這話說出了會得到一群人的白眼，不看電視的人學習也不好，看吧，起碼可以快樂一些。
不想讓她們看到我一臉無知的狼狽，所以躲遠一點，也不想不懂裝懂，像傻瓜一樣跟著附和“啊，我知道那個……”，然後呆呆地聽別人講。
妞兒以前很喜歡守在電視機前，醒著的時間都花在上面，遇到好看的節目就痴迷，什麼時候張開口也沒發覺，直到口水流出來，看完，跳臺，看下一個。她最近興趣不在這。
上次陪著她坐在房間發呆，電視停在音樂臺，迴圈播放那幾首歌，鄭源的歌聲裡全是悲慼的哀泣，適合一個人躲進黑夜裡哭，最喜歡《認真的雪》，不是出名的歌手，百聽不厭，常常去碰運氣。
三五個人佔滿過道，從明道談到林志穎，一個沉穩成熟，一個瓷白少年。從她們身後擦身走過，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
忽然有人一把扯住了我的頭髮，我來不及往後看，我只知道那個人把我從過道里拖出來，被旁人絆倒，接著是座椅碰撞的聲音，然後我摔在了地上。
那人氣急敗壞地踹我。
“誰讓你碰我的桌子？”
熟悉的聲音，下一秒確定是誰，聽到了焦誠誠鼠叫一樣的笑聲。我被他拽著頭髮一直拖到牆角，用力往牆上撞去。
有人嬉笑，有人私語。餘光掃到人形圈，我被圍在中心，供看客取笑。我忍不下去試圖爆發，礙於力量懸殊，被他死死鉗制。
阿婕被人牆堵在圈外，縫隙裡看到妞兒走出教室，心裡鬆了一口氣。感覺頭皮要炸了，發囊慢慢抽離頭皮，我試圖搶出他手裡的頭髮，聽到有人譏笑:“她在反抗。”
“賭兩根辣條，她翻不出來。”
“看她怎麼扭轉戰局。”
“毫無懸念，懸殊太大。”
在這樣灰頭土臉的日子裡，我狼狽不堪。一次低頭，次次低頭，天下沒有蹚不平的路，沒有翻不去的山，何況這樣的鼯鼠不堪為山海，決定孤注一擲。
手指摸到一根圓規，露出尖銳的底端，對著他的下體，狠狠捅入，抽出，再捅入。
聽見他“熬”的一聲，捂著襠弓起身子，痛到痙攣抽搐，呈防禦姿態。臉像一張變形的紙，眉頭緊鎖，那張陰唇般的厚嘴緊抿，五官扭曲亂飛，撇過臉去，不忍細看。
眼見這個上一秒還在囂張的傢伙，下一秒就狼狽萬狀，心裡說不出的痛快，嘴角還未扯出笑來。前頭騷動，人群自動分開。
“劉老師來了。”
好一會兒看到劉老師急衝衝地趕來，檀唇微張，嬌喘微微，桃腮羞紅，一臉急切。捧住我的臉，上下左右地看，仔細打量:“有沒有流血，哪裡感到不舒服，頭疼不疼？”我說沒有。她著手捋順我亂糟糟的毛髮，舒服得想眯起雙眼。
我的目光繞過她，向身後的妞兒看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我撐著雙臂想站起來，阿婕立馬將我扶起。
焦誠誠臉色比剛才稍緩，輕輕蹲著沒有起身，劉老師走過去蹲下與他平視:“你有什麼事？哪裡不舒服？”
黑紅的臉上立馬出現可疑的紅暈，黑紅黑紅的，像燒紅的鐵。他支支吾吾眼神閃躲:“沒，沒有。”
“那就一起吧，到辦公室一趟。”劉老師起身離去，颯沓如流星。
我們肩並肩站在辦公室裡低頭看鞋裝鵪鶉，劉老師想要的真相遲遲沒有得到，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再也忍不住:“還沒想好嗎？誰先動的手，怎麼動的手，因為什麼？”
先動手的是王八，我在心裡暗暗地罵。唯一一次有苦難言無法為自已正名，說不出口的是那句:他先動的手，我反抗時打傷了他的，呃，“乒乓球”——或許沒那麼大。
劉老師也在沉默，半晌，我抬頭，對上她的目光，躲閃不及，認命似的囁嚅，顯得很脆弱:“他先，他先動手扯著我的頭髮往牆上撞，因為我碰到了他的桌子，我，我也有反抗，我想掙開他，也——打了他……”
焦誠誠臉上浮起一陣羞惱的神色，手指攥著褲腿，開始低頭承認，說出罪行，可惡，認錯的姿勢都這麼謙卑，戲演得好，我簡直要鼓掌。
劉老師抱著手臂對焦誠誠發號施令:“你先動手，你不對，你要向她道歉。”
我想拒絕，我不打算接受他的道歉，但拒絕顯然無效，我機械地點點頭，像是被人提前設定好的程式。
她又說:“他打了你，你也打了他，恩怨扯平，兩人握個手，還是好同學。”
錯了，暴力沒有公式。在那樣的公式裡，被動反抗的人傷害在累加，主動施暴的人獸慾大開，有姦汙的快感。
我看著他伸出的手出神，始終沒有握住，隨意找了個藉口:“我手上有血。”很髒，很髒的血，血跡乾枯，暗紅色，強制自已停止想象，想到那樣醜陋扭曲的東西，會讓人想吐。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立馬換了臉色，挑釁地看著我露出一副鼠相的奸笑:“老師來了又怎麼樣，我還是沒事……回去問問你弟弟棒冰好不好吃，我特意放進褲襠裡提了鮮，想吃讓他儘管來找我。”
又想起棒冰融化，粘稠的汁水流了滿手，凡凡低頭一聲不吭，胃裡突然一陣抽搐，感到一陣惡寒，美好的棒冰也可以成為惡人的作案工具。
看著他悠閒輕快的背影，憤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下一秒就要爆體而出，忍不住火冒三丈，罪魁禍首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