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期待過我的降臨。

沒有答案,是個死結。

……

風華懷孕後的生活與之前也沒有什麼不同,偶爾收到母親的信,婷婷生了個女孩,能吃能睡,目前看不出身體的殘缺;蘇意常常來陪她,聊會天又匆匆趕回自已的生活。

得閒的時候村頭村尾地轉,腳下的路都走遍了,再沒有新的路可走;院子裡的豬羊叫得煩人,糞便的氣味混合一團,總讓她吐得撕心裂肺,目光沉沉看著肚子罵一聲渾蛋。

風華開始不受控制,不是她想發脾氣,是肚子裡的那團肉讓她發脾氣;不是她想哭,是肚子裡的那團肉讓她哭;它扯著她的神經,操控著她。

王國偉擰著臉作嗔怪樣子:“真是個調皮搗蛋的,聽到媽媽罵你,不開心了是不是,不許再鬧了。”臉上卻掛著甜蜜的笑。

一談起孩子,王國偉就弓著身子,耳朵去貼她的肚子,感嘆道:“生命真是神奇,這裡面竟有一個與我們血脈相通的孩子,它小小的身子在裡面慢慢長大,直到出來跟我們見面。”直到孩子拳打腳踢發出抗議。

風華推開他的頭,語氣有些作怪:“上天真是不公平,造男人和造女人的時候,偏偏造得不一樣。男人忙乎一分鐘,女人忙乎十個月,最後受苦的還是女人。”

王國偉帶著討好地說:“所以女人偉大。”

再偉大的女人也躲不過柴米油鹽,偉大不能當飯吃。偉大隻會讓自已受苦,風華才不想要偉大,可偉大賴著她不走!

風華肚子鼓起來的時候,有人神神秘秘提議道:“都說肚子圓圓生丫頭,肚子尖尖生小子。風華肚子圓圓鼓鼓的,是個丫頭相……欸!好多人去醫院偷偷查性別,偷偷就能查,你們去試試?趁著月份還不大,大了就來不及了……”

王國偉擺擺手滿不在意:“不用查。我做夢,夢到一個白胖白胖的大白蘿蔔,我就想一定是女兒。女兒才好呢,女兒是小棉襖。”

旁人看著他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風華有些不高興:“我只想要兒子,不想要女兒。”

預產期算在六月中旬,秦老太太從四川趕來照顧女兒起居。孕婦飲食寡淡簡單,她略微有些不滿,她把不滿藏在眼睛裡,大把大把地甩給女婿。桌子上多了雞蛋和鴨架。

秦老太太嗜辣,炒菜前放油先煸辣椒,油煙冒出來,滿院飄香,辣味嗆得人睜不開眼,直打噴嚏。辣椒炒肉,風華最愛的一道菜,辣椒可以炒天下。

秦老太太將飯菜擺上桌,問王國偉能不能吃辣,他毫不遲疑地點頭,於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塊朵頤。

王國偉吃得頭暈冒汗,嘴巴嘶嘶不停,筷子也一直沒停下來,吃到最後嘴唇像點了胭脂。

秦老太太點點頭誇他可以,下一秒他跑到院裡擰開水龍頭,嘴巴對著水流一頓猛灌,然後蹲下來,一邊流口水一邊叫喚,“哎呦噯,哎呦噯”。

秦老太太在後面呲著大牙,沒有嘲笑全是開心。

天氣日漸回暖,頑童褪去絨衣,捏著紙牌四處飛轉;路過的學生折一截柳枝,兩邊一擰,抽出軟軟的芯,吹出春天的聲音;後面的樹林邊多了一堆被遺棄的衣衫。

王國偉散步到此,遇到村裡老太太,帶著一種憐憫眾生的表情,“這扔的一大堆衣服,丟了怪可惜的,你趕緊去撿幾件軟和的,拆了給小孩做衣服。”有一種施捨之意,好像衣服是她丟的。

王國偉搖搖頭說不要,孩子要穿新衣服。

老太太臉上有一種:你不要不識好人心的指責,開口諷刺道:“你家這麼窮,裝什麼呢!”王國偉不予理會,她才揹著手心滿意足地離開。

不如意的人看不得別人的幸福,別人的幸福對她來說是一種殘忍。

眼看著孩子要出生 王國偉愁得火燎了眉毛似的。他實在不放心讓孩子潦草的出生在農村小診所,那裡衛生標準不達標,他堅持要把風華送到縣城的大醫院去。為此,他打起了豬的主意。

賣豬那天,那豬好像知道自已被賣了似的亂竄,只要有人接近它,就嚇得一邊嚎一邊拉,弄得滿院兒都是屎。為了好上秤,眾人合力去綁它,人一伸手,它就嚎,老闆調侃道:“這豬倒是聰明,誰再罵人說笨的像豬,豬都比不過。”

合眾人之力把豬綁好放進秤上的箱子裡,去掉箱子的重量,老闆開始拿著紙筆寫寫算算,七百七。他把紙豎在王國偉的面前,說:“你看看,合計合計。”

王國偉還沒說話,秦老太太走上前商量問:“七百八行不行?”

老闆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立馬急了,控訴老人家不懂行情亂要價,她就接過那張紙看了又看,然後哀求道:“實在不行,你給七百六,少給也行。我家這個女兒,她跟雙七犯衝,六六大順跟個吉利數字。”

老闆看了看風華鼓起來的肚子,當即犯了難,多給錢難受,少給良心難受,嘴角扯出一個笑來說:“老人家,您還信這個,現在都不興這些了,您放心,一定會平安的。”

老闆最終還是給的七百七,秦老太太揹著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嘴裡唸叨著:“這個龜孫子,頭髮全掉光,一根都不剩,掉光光!”

風華進產房那天夜裡月亮明亮絕塵、皎皎動人,星光散落下來,很美,那天的月亮比以往更甚。

……

次日七點二十七分,一聲嬰兒啼叫在風華耳邊炸起,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發出的第一聲響。

護士說是個女孩,一迭聲道喜,母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就讓護士抱出去。我那時只有四斤重,氣息十分微弱,哭喊的聲音細若蚊蠅。護士把我放到父親的懷裡,他頓時嚇得定在了原地。手肘僵硬地抻著,就連呼吸都放慢了:“乖乖,你可算來了,乖乖。”

外婆沒臉再看父親的窘態,趕緊把我接了過來。

我的名字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母親說早晨出生的,就叫早早吧!父親總是喜歡叫我小月亮。

母親出了院,有天四伯母抱著二哥來探望,圍坐在母親面前逗樂子,眼裡滿是羨慕:“小丫頭白白淨淨長得真好,我總想要個女兒,誰知來了個小黑疙瘩。”

母親看了我一眼有些嫌棄,抬了抬下巴說道:“就是長得像朵喇叭花,也比不上你這個小黑疙瘩。”

四伯母抱著二哥放到母親的床邊作勢要去抱我:“你不想要,我可抱走了,小黑疙瘩給你,以後娶媳婦就找他五嬸了。”

“那他恐怕就娶不上媳婦了。”

外婆總是執著給我洗屁股,每到傍晚五六點鐘,外婆就打好一盆熱水放到屋裡,一手抱著我,一手撩水清洗,她說屁股黑不可怕,洗洗就白了。

屁股還沒洗白,我倒是流鼻涕了,奶奶忽然像是聞到腥味的貓,倒騰著腿腳跑過來陰陽怪氣,話裡話外都是指責,拿我當名目。

外婆火力全開把一團包著泥沙和屎的尿布塞到奶奶手上,又把我塞進她懷裡,滿不在意地說:“這裡沒人會帶孩子,你照顧得好就多勞力,孩子以後一定念你的好,萬事想著你。”

奶奶推辭說年紀大了,腿腳總是不夠靈活,怕無心摔到孩子。外婆加大火力勸說年紀大了才要多活動,省得日後想動沒機會。

一來一回,兩人鬥法。最終奶奶的氣焰被外婆全面碾壓,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逃回了她的小院。只有老太婆能治老太婆!

她暫時收了利爪在小院裡躲清閒,逗著貓溜著狗,好不愜意。爺爺在小院裡種了大片的菸草,離村子不遠,偏居一隅,有一種隱居世外桃源的感覺,在一片果林裡像小小的島。

外婆怒火難消,星星之火燒到了父親的身上。她只稍稍提了一嘴要帶著我和母親回四川老家,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父親總是膽戰心驚從夢中驚醒,他在夢裡抱著我東躲西藏,最終還是把我弄丟了,醒來慌慌張張看到我,才能把心放下。

母親並未把外婆的氣話放在心上,很不以為意:“為了一個丫頭,你也值得把自已氣成這樣。”

外婆的火氣筒立即對準了母親:“真的?你是真的?你要學你老子?你跟他學得不了好,你別以為你現在大了,我就不能打你了。風華,重男輕女要不得,等以後丫頭長大了,要怨你,你看嘛。”

直到我會走路的時候,外婆才回到了她的故鄉。外婆走後,我常常哭鬧。母親把我放進揹簍裡,她在一旁洗衣服,我在另一旁哭。哭得她煩了,把衣服砸進水裡,撩起衣襬擦了擦手,罵罵咧咧地來抱我,我咧開一個笑把腦袋埋進她的胸脯,那種柔軟讓我安心。

父親偶爾照看我,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母親,起碼不會受傷。父親有些不正經,一邊抱著我一邊就著燒水的炭火點菸,對上我好奇的小眼睛喜滋滋地說:看,紅彤彤的多漂亮!

我點點頭:漂亮。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起一塊碳,燙得我手一緊,立馬鬆開,手心紅腫不堪,嗷嗷大哭。

父親得到了母親兩個巴掌。從此,我知道了紅通通的玩意兒,碰不得。

父親因為他的失誤,導致家庭地位一降再降。在母親忙碌的日子裡,狗就成了我的玩伴。按母親的話說,信你不如信狗,狗比人靠譜。

我跟豆豆能夠交流的語言實在不多,我說騎大馬,它嗚咽嗚咽趴在地上不動,我去拽它狗毛,它跑得飛快,狗也怕青春一去不復返,成為禿光蛋!我讓它別吃屎,它不聽,還總要用它那吃屎的舌頭舔我。噁心!沒人注意的時候,它總喜歡翹起尾巴,聞自已屁股,羞羞臉!

我家門下有個坑,那是我跟豆豆的秘密基地,豆豆刨了一半,它能鑽過去,我不能,於是我又刨了一半。

兩歲的時候,母親第一次帶著我坐上火車,從小鄉鎮出發一路越過塵世喧囂抵達母親的故鄉,遠處的山脈像一副展開的畫,陡峭蜿蜒的小路像條扭曲的蟲,趴在山坡。回到家的母親連說話都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

外公第一次見我,瞅猴子似的盯了我很久,他翻開我的手掌:

“掌紋又亂又深,坎坷多,坎坷多了就活得累些,生命線長,岔路又多,這路啊,難走了些……”話說到一半,外公忽然變了臉色扭頭又盯著母親看,看了半天也不說話,一直盯到母親心裡發毛才又開口:

“這娃娃命硬,命是好命,就是克你,這娃娃,幼年多血光,過了十五歲相安無事就萬事大吉……”話未說盡,母親像是提前得知了結局。

那天媽說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後來,母親短命的傳聞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命硬克母的傳聞也被人編撰成了各種版本,而在這眾多的版本中母親仍逃不過死亡的結局。

這也或許成為母親不喜歡我的原因。

外公料事如神,我幼年命運多舛,曾發生過三次血光災禍,至今仍慶幸沒有性命之憂,現在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三歲那年,母親懷了弟弟,又多了一個不喜歡我的理由。從此萬事以他為先,還沒出生,就這麼招人討厭!

母親對弟弟的期望很大,希望他不凡,給他取名叫王凡,嗯,確實很煩!

二零零年十月份,似是聽到了我的嫌棄,他迫不及待地要出來與我一決高下。那天母親在傍晚發動,家裡人忙進忙出地扶著母親坐上了那輛父親借來的手搖車,裡面鋪了好幾層厚厚的棉被,父親撅著屁股搖很長時間,等它扯出一聲長叫然後揚長而去。

父親在匆忙間請來了隔壁的周舟媽陪著我,我們拿著小馬紮坐在葡萄架下說說話,掛在架上的葡萄也在好好長大。

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圓,我真想把月光剪下來藏進我的小盒子裡。心裡想著,兩個小月亮,我成了無關緊要的那一個。

晚上週舟媽哄我入睡,說好好聽話,媽媽就會抱著弟弟回家。果然靈驗,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弟弟回來,我嘰嘰喳喳扒著去看,他又小又醜像個家裡的小貓崽,哭起來哼哼唧唧的。

我有些好奇伸手就去摸他,母親不讓,說弟弟的頭不能碰,碰了會不聰明。

我努努嘴不開心,她不讓我摸,我就偷偷趁她不在的時候摸,他最好變成一個小傻瓜!這樣母親也許就會喜歡我了。

現實往往很殘酷。母親抱著弟弟陷入沉思,直到她找到幾片囟門上掉落的證據。我半點沒慌,謊稱那是我自已的鼻屎,不知道哪一環節出了錯,總之,我被揍得很慘。

母親不像父親,拿著棍棒虛晃,她的每一頓毒打都讓我痛徹心扉。我每次都幻想電視劇裡的那一幕,在她拿起棍子的那一刻,有個壯士推開門,大呼一聲棍下留人,我得以免遭一頓棍棒刑罰,然後感激涕零、痛改前非。

嗤笑一聲,我真他媽異想天開。誰能按住一頭髮瘋的豬!

從前我不理解,後來也想開了。這世上的母女情有千千萬萬種,沒有模板公式,一加一不一定等於二。

不是每一場日落都有人等待,不是每一片雲都有風追逐,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等來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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