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盟的最北端——額濟納旗,難民的聚集地之一。

由於是邊境地上的邊境,所以這兒治安人手異常的少。

警察也沒什麼職業態度,不大管事。

這就導致往往第一天立案偵查的事件,到了第二天就不了了之,放任不管。

罪惡之地威名遠揚,連一些愛好美景的驢友,都不敢在這黑得濃厚的一塊的空間內多待一會。

但願陳腐的人和事,終會被時代的車輪超過,拋在後面......

此刻,早已不是烏雲密佈的天空,怪誕滑稽的紅火焰開始懸掛在了東方。

新的一天終於又開始了。

刺眼光線下,克里斯從稠密的睡內驚醒。

在很髒亂的小營帳內爬出後,克里斯往臉上抹了些泥巴,假裝成一個小男孩的模樣。

這是避免被人販子抓走的必要手段。

小孩子,尤其是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女孩,乃是人販子捕食的首要目標。

撿起一口缺邊碗,克里斯的工作在經歷陽光的沐浴後,要正式啟動了。

就是要飯。

每當這個時候,克里斯在迷糊的、如破碾盤似的腦袋裡,總是在想:自已為什麼不能再多長高點。

多長高點,手就長點,就夠得著人類發下來的被裝入綠葫蘆袋內的物資。

兩個哥哥和父母都早在逃難時病倒了,在營帳內已死去多日...

連塊遮蓋的布都顧不上拿,只和眾多可憐的亞龍人一樣,持續潰爛在這片無聲的沙漠地內。

不多一會,克里斯已經蹲在了某被稱作‘臨時交易場所’的十字路口邊。

哪怕蹲了一上午,她面前的破碗還是異常的乾乾淨淨,半個神州幣都沒有。

路上捆著很多戴著假笑面具的警察。

靴子叩地,配上腰包硬幣的聲音,格外清脆。

但這類目標,對克里斯毫無吸引力。

那些警察只喜歡跟會說神州話的亞龍人打交道,語言障礙...呵呵,對不起,那是您的問題,我們真是無能為力。

咕嚕咕嚕。

好食的五臟廟終於忍不住發出輕響。

非常丟臉,但克里斯只能忍著。

【...要是亞龍人也能吃土就好了】

克里斯其實對《古龍經》的一句話一直留有疑惑。

...亞龍人是土地之母和草原之父塑造的。

那為何連一塊黃土都不能送進口中呢?

兩堆土,咋不能砌入一堵牆內?

漿糊腦子周旋,克里斯又想:【自已要是能成為個魔法使就好了】

據說魔法使的身體,吃土也能活。

“...哈里發,這麼厲害...隨便吃土,肯定餓不死吧?

當魔法使真好...

正躲在角落裡,浸油似地幻想。克里斯倏的察覺,‘不長眼的人物’再向她靠近。

她趕緊做出半蹲狀,將破碗拉到自已頭頂,說出她僅會的神州話。

“行行好...大人。”

“別跪著...站起來說話。”來人開口,是帶著絲絲春意的亞龍語口腔。

但看那陽光下的倒影...明明應是人類的輪廓呀...

【會亞龍話的人類?】

克里斯提起後脖頸,檢視了一下來者...比想象中的要年輕,而且...

哇,長得好俊。

透過漆黑的禮帽沿,克里斯看全了紳士的全貌。

女孩身體不自主地發憷,哪怕以亞龍人的審美,這傢伙也處於最凌冽的一檔。

當克里斯試圖站起身時,藍眼眸紳士卻蹲下身,將兩白麵饃放入進‘瘸跛’樣色的飯碗中。

克里斯先怔了一下,後將狂喜之色予以言表。

白麵饃,熱氣騰騰的白麵饃!

血湧上了克里斯黃瘦的臉,她的大腦早已失去了理智。

興利除弊什麼的,都滾到一邊去吧,不要打擾我吃食。

像是怕壞心人攪和事,克里斯慌得如同偷竊一般,將整個臉埋在碗上。

吃得快,就有些梗喉嚨,而且滾熱的蓬鬆麵筋蛋白質在體內鏗鏘相撞...這滋味真的很難受!

但克里斯依然如登仙界,對於圍剿這兩塊大白蟲不亦樂乎。

咔咔,兩聲從莫思雨腰間傳出。

“彆著急,我這裡還有。”

話音剛落,莫思雨把被迫塑造成彎曲蛇狀模樣的白饃饃再次掏出。

【這...我遇到了大善人?】

克里斯空蕩蕩的靈魂,被很像虛假的好意操弄的不知所措。

她不禁懷疑...自已不會是碰到人販子了吧?

“莫思雨,你在幹嘛呢?”

兩個披著兜帽的亞龍人此時塞了進來。

“...施捨...某個可憐人。”莫思雨說得斷斷續續,像是吸了很多寒風浸泡過的棉絮。

他今天很心煩意亂。

不,應該說自某天夜晚起,每天他的心都不是很安寧。

愛情的可能性讓他心裡七上八下地攪動,讓他連飯都不怎麼想吃,索性贈與他人。

就如現在這個場景。

“可憐人...就是這位小弟弟嗎?”

兩位這時才注意到腳下的烏黑如烏鴉似的煤炭球。

如許久未摩擦的槍皮一樣破敗不堪、髒得令人難忘。

於是,尼科萊內心裡一種隱隱然的騷動,一種沉著地提供庇護和濡養感的情愫油然而生。

“小弟弟,你怎麼會上街乞討,你的爸爸媽媽呢?”

“啊,我...”突遇上這麼多俊男靚女,克里斯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燦爛的微笑對於懵懵懂懂,剛剛知事的少女的殺傷力是無窮的。

【這麼好看的人,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

克里斯切切實實的,要抵抗媚力的決心,像出水的魚,頭尾在地上拍動,可是掙扎不起。

......

雖然只是到了中午,但是黑雲低壓,下雨的跡象已十分明顯,額濟納旗難得顯現出疲態,估摸著馬上淅淅瀝瀝的雨聲就會刺破沉寂。

克里斯也不知自已是懷揣著何種亂麻似的想法,將不清不楚的幾個人領到亂葬崗之地。

或許是被三位善心之人的真誠所打動,亦或者是讓至親之人的死去至少能得到更多人的記錄?

總之,她叭噠叭噠地領著三個大發善心之人,用略微瘸的腿一輕一重地在地上走來走去。

其實克里斯也不太記得路了,以致她走的時候還要託著下巴,嘟囔會兒。

漸行漸遠之下,目的地也就變得越僻遠、越離奇。

越讓跟過來的幾個人心沉澱到谷底。

莫思雨幾人願意聽從這個小不點搖搖欲墜的腳步,主要是對亞龍人同胞那刺骨的心疼,以及,想誠懇地瞭解所有因委屈方式,而步入死亡領土的亞龍人的最後歸宿。

當然,對於某人類來說,更多的是一股玄而又玄的好奇心。

“我們到了,就這裡。”

幾人佇立在沙子和礫石團成的一座小山丘上。

目的地果然是塊很糟糕的墳地。

一個個小沙堆立在那兒,密集得像是農田裡的麥秸垛。

霧氣繚繞,朦朧難辨,生靈寂寥,疫疾肆虐。

如果不是沙子鋪得比較深,甚至會有很刺眼的白骨露出來。

荒草遮蔽亂葬崗,鬼火閃爍夜未央。

不知是何時來的靈感,尼科萊馬上想到了這句詞,心卻不禁泛起一陣噁心似的厭惡。

她立刻本能地搖搖頭,讓自已萎萎縮縮的異樣情感冒走。

索菲亞倒是沒這麼觸景生情,但在乳白色煙霧的圍繞下,她也喑啞了。

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很多土堆都是剛剛點綴好的。

這時,莫思雨往外一指:“那是什麼?”

幾人紛紛回頭望去,是一隊很安靜、抬著髒染綠氈的亞龍人隊伍,正走著很長很陡的沙子路。

克里斯:“他們...應該也是來給家人送葬的。”

確實如克里斯所述的一致,這些亞龍人們也是來將累贅物放入沙地內的——以滋養這荒涼的原野。

莫思雨:“怎麼把這些遺體都堆在一個地兒。”

克里斯擦擦手滲出的汗水:“大概...逝世的人太多,留下的墳地太少了吧。”

“好像是近個兒形成的規矩,就是大家將死的家人都埋在同塊地。”

尼科萊為難地開口叫一聲:“所以你的家人,他們也是埋在同一處,是吧?”

“嗯...爸爸媽媽和哥哥們一起埋在那兒。”

兩位皇室亞龍人很艱難地消化著資訊——漂泊者們遠離故鄉已經夠委屈的了,可連瑟縮的墳地、安慰靈魂的歸宿地都得不到打點嗎?

“我們這種情況...也算是蠻幸運的。”

這下輪到莫思雨開始發怔了,對墳地有大量考究的亞龍人,怎會說出如此驚人的言語。

他因此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什麼,能稱得起幸運兩字。”

“啊...也許是邊境上計程車兵...更恐怖吧?”

克里斯將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像吐濁氣樣的說出。

比起被巴彥胡格爾省的亞龍人士兵蹂躪在草原上,狠狠發洩,搜刮口子裡的銀錢,後黏在稀疏的慄鈣土或鹽鹼土上...

還能在異國他鄉有一個簡陋的墓誌銘,真算得上不錯。

趁火打劫呀,是軍紀不嚴的部隊能幹出的窩囊事。

尼科萊蹙眉:“邊防軍隊明明吃得是二線部隊的兩倍軍餉,怎麼可能會把黑手...伸向撈不到多少油水的逃難者上。”

“除非是...唔!”

推匯出末日般結局的尼科萊,慌張地蓋起了自已的嘴巴。

【難道...‘亞龍語粗話’,在寶座內休憩的食肉者,怎麼可以累犯如此傷天害理的事!】

一陣陣火紅的發燒風吹來,將氣氛揉搓成皺摺層層的紙團。

也許,一顆年輕的、幼稚的心總要為更瘋癲,更邪惡的狂躁顫慄。

然後便迫使自已能更經受風雨捶打。

莫思雨將帽子扣於胸前,闡述了推導結論:“除非是,鼓勵劫掠。”

“以劫掠...代替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的軍餉支付,並且將本就困苦的弱勢群體塌陷入爬不出的重力井內。”

以軍隊的誇張效率,很難想象會有多少人會遭殃,多少人最後的生還希望會被掐滅。

何其歎為觀止,何其令人唏噓,簡短的上位命令,卻很充分的體現了——惡魔所希望的社會達爾文思想。

不聲不響的大屠殺,竟在現代社會捲土重來。

“噢...”呆愣許久的索菲亞終於理清幾位人講得是什麼,發出了不知是憤慨音還是認同音的符號。

這不怪她,沒經歷太多深淺事的話,亞龍人的腦袋頂不了多少事。

周遭的風忽然颳得更加張揚馳騁,很寒冷,掀起尼科萊的髮梢,再輕輕地撫摸下她的臉頰。

要下大雨了。

好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同情心、正義心溢位的感受了...上一次,還是在...看到宮廷內的很多人死在自已面前吧?

尼科萊討厭死樣的怒火在自已的空中盤旋,可她總是束手無策。

士兵,為守衛國土計程車兵啊,你們為何不遵守《古龍經》上的刻板書呢。

迷途章正不用鉛字筆寫著:“當為主道而抵抗進攻的人,你們不要過分,因為真主必定不喜愛過分者。”

執行屠戮的惡行、宰割同胞的身軀。士兵們,在刺穿眾多覆蓋鱗片的胸膛之時,你們朽爛的靈魂裡難道一滴血都不會留嗎?

尼科萊越想越頭疼,漆黑觸角受情緒下落的影響,萎靡地顫動,像與空氣進行天人交戰,難分難解。

一本應該被任何人所尊重的最高法典,亦是教典。

卻如同琴絃斷裂了,琴音無處尋覓,更似池中荷花,將其連莖拔起,寧靜蕩然無存。

為什麼,大家都是這個樣子呢?

尼科萊恍然間又模糊地回想自已在強制性旅行內瞥見的點點滴滴。

微小但又透露出無數生命力的眾多面容,多少情笑凝結成的一個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心靈角落。

【神州人...雖也有瑕疵,但貌似他們更會尊重人、更會體貼人...他們好像都不怎麼信教啊...】

【法好像才是這塊的主人。】

【等等...不信教...法?】

終於,最後的水滴滴下,將紅磚粉飾卻又年久失修、早已變得破破爛爛的宗教牆壁鑿穿。

尼科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流露出大徹大悟的意味。

...如果把思維逆轉過來,教義本身就是斷罪後,安慰犯人播撒的藍蝴蝶——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一切說的,都是假的,都是給人麻痺的一種毒藥。

教義本身完全無任何約束力和說服力,只能作為苦行者和濫活者的分界線。

苦行者自然遵從,而濫活者自然視而不見。

純粹依靠虛到另一層次的道德以治理國家,自然隱藏不了任何人性的弱點所引發的悲劇。

思維框架整理完畢,但得出的卻是比話劇中的悲愴答案,還要可怕萬分的處刑牆。

下意識轉回頭,尼科萊目視著望不盡的沙丘。

好像看了一回數萬死去亞龍人的寸斷腸。

穆斯林教,已被別有用心的少數人當做了可有可無的盾牌,讓太多人在旮瘩角落以無人問津或者是汙衊名譽的方式走去。

這樣的教,還稱得上亞龍人唱詩班的朗誦序言——我們生而偉大嗎?

此時,附近的送葬隊伍開始進行著葬禮的最後流程。

以《古龍經》的後章之言,讓亞龍人的靈魂迴歸天堂。

“孩子,如果我死了,馬上埋葬。在把我是放到墳墓中念:奉真主之名,他遵循真主安拉的教門而埋葬。然後給我蓋上一層浮土...”

“安拉,哈哈哈...”

尼科萊再也受不了這個喧囂之詞,狂放的笑了起來。

“他真沒用,真沒用啊!”

說著說著,眼淚和鼻涕忽得都掛在臉上了,立刻被凍成了塊。

“人人信仰你,可你守護了什麼呀!你丟下了多少犧惶者的夢啊!”

話音一斷,天似乎得到回應,暴雨猛然落下,無數虹色的‘玻璃碎渣’開始擊打在諸位觀者的雨衣上,聲不響,卻打出了雷鳴般的精神動靜。

眾人被尼科萊的情緒所團成的氣場感染,若凋零的櫻花樹接納了特立獨行的枝頭鳥,竟接納了她的驚天之言,露出些贊同的意味。

連一個與亞龍人種族相隔千萬的人類,也在心裡篆刻起聳高的紀念碑。

此後,沒有任何言語。

只剩下了一片死寂,被雨水覆蓋的死寂。

紅亞龍人最後再將眨巴著的一雙幾乎被蒸汽泉覆蓋的紅眼,轉向東方。

那是烏蘭八託的方向。

也許,邪惡會埋藏所有正義的聲響,但正義總會轉彎抹角地回到原點。

以它們最痛快的方式。

......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詭秘降臨:論三葉草集團日常整活

北澤魚貓

剛出差回來,老婆酒店被抓了?

野蠻的輝煌

擺爛人生之我為天道

筆下書豪

造車被曝光!你管這叫老頭樂?

獼猴桃愛吃菠蘿

殺手的學生時代

零貳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