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的眼前出現一道門,帶著一點劫後餘生的欣喜。

回到小小的房間,九歌洗了個澡,她十三級了,徽章上明明白白刻畫著十三級,積分又加了十五萬。

這些錢看起來不少,但如果要給無衣看病還是差的太多了。

她每次回來,都能看到無衣在任勞任怨做家務,甚至有一次她看到無衣在挖野菜。

那種明明辛苦但卻甘之如飴的樣子,讓九歌莫名覺得自己像十年歸來探望王寶釧的負心漢薛平貴。

“平時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幹什麼?”

無衣是個看起來非常熱愛生活的人,上次他看到他在挖野菜,其實也並不是野菜,而是一束野花。

甚至無衣把這束野花插在了不知道從哪撿來的一個廢舊陶瓶裡面,小小的房間瞬間增添了一些生的希望。

譬如現在九歌一回到家洗了個澡,坐在小小的搖椅上,坐在門口眯著眼睛享受著人工陽光——整個安樂園給人的感覺是一個巨大的雞蛋,內部有其自己的執行方式。

誰也不知道雞蛋外面是什麼,沒有人知道安樂園外面的世界到底長什麼樣子,而這個巨大的雞蛋裡一切都是人工製造的——至少看起來像是人工做的——月亮、太陽雖然很逼真,但總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九歌想,她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現在,在經歷的生離死別之後,好幾天沒洗澡的九哥總算可以好好泡個熱水澡,安心地靠在搖椅上,眯著眼睛捧一杯熱茶。

熱茶是無衣剛剛燒好的,冒著氤氳馨香的熱氣。

九歌知道在安樂園購買茶葉並不算便宜。

她每次離開都會給無衣留一些零花錢,雖然無衣作為一個機器人不用吃,不用喝,相當於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但九歌總是把無衣當做一個小朋友或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待,他不吃不喝,但總會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會有購買的慾望。

九歌只是偶然間像無意透露了自己來自一個產茶葉的地方。所以無衣便記住了,那以後每次她回來無衣總會煮一杯熱茶,儘量讓她感覺到放鬆和愜意。

而現在當她問出來的時候,原本沒指望著無衣能回答出什麼有意思的答案。

無衣確實停下手中的活兒,歪著腦袋想了想,結結巴巴地說:“等……等你……”

好像有什麼一下擊中了九歌的心,而且是輕輕的,她產生一種愧疚的感覺:“抱歉哈,我總是不在。”

“沒……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由己,如果……你不去賺積分的話,很快就會變得和……我一樣。”

無衣結結巴巴的,九歌聽了更難受了,她想,這個鋼鐵直男還真是不會安慰人。

“那你想不想變回原來的樣子,”九歌問,“我是說,你想不想重新變成一個人,生龍活虎的人,然後有一天離開這個鬼地方過正常的日子。”

無衣手上的動作停了,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九歌所說的話。

可是九歌忽然反應過來,無衣沒有情感。

雖然經過這麼長久的相處,九歌能夠感覺到無衣和其他的機器人不一樣,他身上的人性還沒有退得那麼幹淨。

當然阿生給出來的解釋是,可能是因為這是一個殘次品,機械化的過程並不徹底,就像現在,他的語言中樞不是也有問題了嗎?

所以殘留人性也是他機械化不徹底的一個表現。

作為一個人來說,有人性當然是好事,但作為一個機器人來說,有人性無疑是最大的折磨。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自我,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可能會有自己的思維,但一切只能按照執行好的程式來,更重要的是他永遠都沒有辦法離開安樂園,永遠沒有辦法回到自己曾經擁有過的豐富多彩的世界中去。

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可是無衣的情感還沒有人那麼豐富,你問他想或不想,這是一個很困難的回答。

無衣表現得很艱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作為一個機器人的身份醒來的時候……我甚至會有一種心安的感覺,好像……長久……以來我的宿命就是如此,而我……此刻終於達到了目標,所以我想現在我可能並不想做一個人,但是遇見你,九歌,”

無衣的聲音變得認真起來,“遇見你之後,我開始想,如果我能幫助……你多賺一些積分,讓你早點離開就好了。

而我又……會想,等你離開……之後也許我們就再也不能見面,你是唯……一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原本我是一個殘次品,很多人在接受我一到兩天內就會退貨,你和別人不一樣,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想幫你……”

無衣結結巴巴磕磕絆絆。

事實上無衣就像知道自己的缺點一樣,他就像很多小孩子會著意把自己的缺點隱藏起來,所以他很少在人前說話,更別提說這麼多的話。

九歌抱了抱無衣:“我一定治好你,讓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別……別在我身上浪費錢……你賺……賺點積分……不容易……”

傻子!這個大傻子!

九歌鼻子一酸!

但她到底不是個聽話的人。

阿生坐在櫃檯後面調酒。

他的頭髮長長了一點,所以紮了一個小揪揪,就像港臺片兒裡面的小痞子。

他還是穿著那件花哨的花襯衫,九歌說明來意的時候,阿生不動聲色抬頭打量她,眼神有一點戒備。

彷彿九歌打聽的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聞。

“你怎麼這麼想?”

“我覺得無衣是個很好的管家,像我這樣有天賦的玩家總有一天會存夠積分離開這裡的,到時候回到現實世界沒有這個管家,我想我會很不習慣。”

“可是無衣在這裡是機器人,現實世界中不會是機器人。”

“那也就是說,無衣是可以被帶走的對嗎?”

阿生用一種“你怎麼敢套我話”的表情,便秘一樣盯了他一會兒:“你這問題也就問問我,如果你去問主神或者讓主神知道後果是不可預料的。”

“主神是什麼?”

“掌管這個世界的神。”

“老孃無神論者,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就行。”

“那是另外的價錢。”

沒想到在安樂園還能遇見奸商,九歌氣得牙癢癢:“你是說打聽訊息是另外的價錢,還是帶走無衣是另外的價錢?”

“當然是打聽訊息,你當這些訊息都是白來的,我不用承擔責任的嗎?”

“你要多少?”

“你現在不夠,不過,你要是去過一個副本,我就告訴你。”

“行,我過。”九歌磨磨牙齒。

“那也不行,你現在級別不夠,那是A級副本。”

“喬錦生!”九歌“砰”地拍了下桌子,叫出阿生的原名,“要是講道理講不通的話,老孃我也是有一點拳腳的。”

九歌和阿生熟,因此阿生對九歌也一向寬容,何況九歌聽出來了,提出一個解決方案又否定,這就是玩她呢。

而且,阿生提到了一個概念,主神。

主神是什麼?

九歌給阿生寫了一張欠條,換取進入A級副本的機會。

欠條上寫,如果九歌能把訊息從副本中帶出來,她就可以知道如何把無衣帶走。

但如果九歌死了,立刻背上百萬欠款,給阿生打工到死。

九歌知道阿生開玩笑歸開玩笑,這種事絕不含糊。

“行,一言為定,但是我要帶個人。”陳嘉宴得帶上,倆人已經有默契了,帶個隊友勝算大一些。

“你別太過分。”

“你很想要那條訊息吧?”

阿生用食指指了指她:“藏好你倆的徽章,不準告訴別人,主神知道,我們都得死。”

“我再多嘴一句,你這主神搞的副本太變態了,不配當神。”

“嘖!噓!”

彼時陳嘉宴在補覺,花重金買了一個醫療包以後他被烏鴉的鋼鐵爪子抓傷的傷口好很多,但還是疼,筋骨跟要散了架一樣。

他還不知道九歌把自己捆綁銷售了。

九歌開始哐哐敲門。

“姐,你讓我歇歇。”

“賺錢嗎?”

“有錢不賺王八蛋,說吧去哪!”

半個小時之後,得知是A級副本的陳嘉宴:“我要回家!”

眼前是民國風建築,灰牆黑瓦,四四方方高大的院牆。

民國建築讓九歌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她猶記得之前在做民國任務的時候,那幾個變成幾個人皮的隊友。

陳嘉宴顯然想得和他一樣,當時就蹲在地上不想起來:“要不,咱回吧。”

九歌想了想:“這裡面有可漂亮的姑娘了。”

“真的假的?”陳嘉宴人已經走進去一半,“快跟上啊,要不來不及做任務了。”

沈宅。

風格建築都很像之前九歌在電視上見到過的喬家大院。

之前在電視上看的時候只覺得非常古樸,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歷史厚重感,但是當人真正站在這院落裡抬頭看四四方方的天,才覺得是多麼壓抑。

不難想象古代的那些女子、丫鬟、僕從,一旦進了這個大院,此生就再難走出去了。

院子很大,人來齊了,共有十個玩家,除了帶來的陳嘉宴,其他都是生面孔,而且和九歌慣常一起玩的玩家不同。

大家都很高冷的樣子,有些垂眸閉目養神,有些警惕打量四周……果然高階玩家各玩各的,生怕對方拖了後腿。

但陳嘉宴和九歌這對組合在安樂園中很出名,所以總有人多看兩眼。

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院落正中央笑眯眯的等著各位。

他的笑又讓九歌想起不好的回憶,不會又是又被分到哪房姨太太那兒去當丫鬟吧?

“諸位來的好早,老爺叫我在此恭候各位,客房都已給諸位打點好,諸位且隨我來。”

“管家,我們這是往哪裡去?”陳嘉宴多嘴,問了一句。

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全都是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不問,不聽,不說,只跟著NPC的安排,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陳嘉宴話問出口,原本和藹的,笑眯眯的管家那張臉刷一下就掉了下來:“你不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哼!

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還來什麼?

你當我們喬家是什麼樣的?人家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

“您別生氣,”九歌反應快,朝前去攬住陳嘉宴的肩膀,“這是我弟弟,年輕不懂事是跟著我來的,我還沒告訴他。這麼大的場面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想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要說您家這排場,要不是有這個機會,咱們也難得見到,這麼隆重的事兒,我們當然得放在心上。”

九歌打了一套太極拳,即便也沒有明說是什麼事兒,但兩個人心靈神會,總算讓管家那張難看的臉好看了一些。

“哼,小子,你跟你姐姐比還差的遠呢,最好搞搞清楚,不要等來了主家再問這種問題。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老爺這樣善良好性的,你這樣冒冒失失,小心最後吃不了兜著走。”

幾個人在管家的帶領下過了一道長長的通廊,繞過垂花門,想必就到了內院。

同外院的景色不同,內院裡一片紅色,有幾個小廝、家丁樣的人正踩著梯子往門廊上系大紅燈籠。

管家在這一排紅燈籠下站住腳,大紅的燈籠把他的臉也倒映成一片紅彤彤的,顯得非常喜慶:“這就是各位的客房了,每人一間。

宵禁後就不許出門了,平時也要儘量減少在內院走動,尤其是那道門,是萬不可去的,以免驚擾了本府女眷。

有什麼需要大可吩咐下人,不要私自決定,可明白了?”

幾人點頭之後,管家便離開。

陳嘉宴當然沒那麼聽話,白天當著眾人的面不好說話,等吃過了晚飯,到了宵禁,所有人關門閉戶之後,陳嘉宴從窗戶翻進九歌的房間。

“你有沒有聽見哭聲?”

九歌頓了頓:“你也聽見了,是從內院傳來的。”

“去瞅瞅?”

“走。”

兩個都不是很聽話的人一拍即合,當即從窗戶偷溜出去,沒想到剛走幾步就看到人,連忙躲起來,是府上巡邏的家丁。

看來在這裡搞么蛾子沒那麼容易,哭聲斷斷續續,似乎就在院牆裡面。

九歌想了想:“你蹲下,我踩著你,咱們直接翻牆過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牆頭,看清裡面的一瞬間,九歌感覺血液彷彿凝固起來。

陳嘉宴還在問:“看到什麼沒有?”

良久,九歌顫聲說:“先放我下來。”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是個瘋子!不!我是神!

愛吃飯的尹雲

未封

枇澈

燕青回憶錄

武小十

人生記事本

老誠

夢裡繁花相遇

zi梓辰

酆都城篆

神鬼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