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蓮花樓（8）
終於到了目的地，祁意望著明明是才翻新過但現在東少一塊，西缺一塊的蓮花樓鬆了口氣。
這兩個活祖宗，幸好翻新了一下現在才只是少幾塊木板，要是擱以前蓮花樓的情況，房頂都得被掀飛了不可。
饒是如此，日常的碗碟消耗也遠超以往。
此時祁意恨不得放個鞭炮慶祝一下，終於可以不用每天都壓著兩個人刷膠沾木板了。
把蓮花樓停在山下一旁，幾人就爬起山來。
普渡寺離的較近，而百川院還要更遠一點。
李蓮花爬到一半，半是體力的原因半是心裡的原因，他還是有些不願再面對故人。
支著根路上撿的粗木棍，喘息的厲害，“不行了，我爬不動了。”
笛飛聲還是不能理解李蓮花怎麼會弱成這樣，帶著面具的臉都能看出他的無語。
方多病大大咧咧的，他早就習慣了李蓮花虛弱的身體，“不是我說，你就應該多吃肉，這都多長時間了，連個肉湯都沒有。”
嘟嘟囔囔的表達了想吃肉的訴求，這陣子全素的菜吃的他感覺自已臉都是綠的。
一聽這話，偏愛吃菜的祁意不樂意了，叉著腰反駁，“你懂什麼，多吃菜才有營養。”
主要是這陣子無論是她還是李蓮花的小荷包都見底，方多病原本華麗的錦衣玉綢都變成了和幾人一樣便宜耐穿的普通布衣。
李蓮花出攤都勤了不少，祁意還想著在下一個落腳點找找有沒有短期兼職。
天天看他們拌嘴，祁意總有種養了兩個不對付的兒子一樣的感覺。
不過跟兩個幼稚鬼相處了一陣子，祁意也不由被同化。
平時也在練功之餘，也會給吵架拌嘴的方多病和笛飛聲煽風點火，兩邊喊加油。
兩人在生活上不太會照顧自已，在武學上是極有造詣，看祁意練功方多病還不時提出些建議，讓她這陣子進步飛快，已經開始用小木劍練習基礎劍招。
當然小木劍出自心靈手巧的李蓮花，收到木劍的時候祁意還驚喜了好一陣，摸著木劍上刻的蓮紋愛不釋手。
也託鍛鍊身體的福，祁意爬到現在還不顯累意。
樹林茂密，鬱鬱蔥蔥的植物茂密的生長著鋪在地上像一層森綠的地毯，只留下兩條被來往人蹚出的道。
李蓮花勻了一口氣，木棍撐著身體，“這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前頭就是普渡寺，我去休息一會。”
“方多病你先帶著葛潘去百川院吧，小意...”
祁意舉手，“我和方多病一塊先去百川院！江湖刑堂一定很有意思！”
對於李蓮花的過去她超感興趣。
天下第一，光聽這個名號就知道有多厲害。
李蓮花把嘴裡剩下的話憋回去，“好，你們去吧，讓阿飛帶我去普渡寺休息一下。”
“好滴！”祁意和方多病押著葛潘往百川院走去， 兩人都蹦蹦跳跳的很有活力，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
李蓮花望著他二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眼神裡顯出一絲悵然。
女孩的靈動活潑，聰慧單純，合該值得擁有世界上最好的。
“怎麼，小情人跑了心裡不舒服？”笛飛聲一如既往的見縫插針。
李蓮花眼眸轉到笛飛聲身上，“小意是小意，沒有什麼代表詞來代表她。”
看似說話了，實則跟沒說一樣。
笛飛聲冷哼一聲，老是這副死樣子，“不是要去普渡寺，還不快走。”
雙手抱刀，不耐煩的扭過頭不看李蓮花。
李蓮花順毛捋捋他，語氣軟了下來，“真走不動了，拉我一把。”
笛飛聲嫌棄的看向他，手上還是拽了一把，往普渡寺走去。
不過眼神暗了下去，李蓮花撐著木棍，感受著體內力量的虛無。
就算這些時日身體在恢復，可他感覺得到是多麼的緩慢，可能恢復的速度沒有衰敗的速度快。
或許，自已這副身體只能勉強支撐他找到師兄的遺骨。
至於其他的，李蓮花苦笑一聲，心中的澀意隱沒在唇角。
他又能給出些什麼呢？
晴光映日，大片的鋪在百川院各處，給百川院的磚瓦都撒上了一層金輝。
百川院恢弘大氣，牌匾高高掛在大門之上，給人一種壓迫感，不愧為江湖刑堂。
不過今日大門敞開，門口有幾個弟子迎著江湖各路豪傑進院。
方多病和祁意進了門才知道原來是喬婉娩尋回了李相夷的佩劍少師。
今日，就要將少師於百川院展出，邀各路舊友齊聚舉行賞劍大會。
祁意初時一聽還有些彆扭，這就感覺跟展示遺物懷念逝者一樣，這百川院的人是真的都覺得李相夷已經葬身東海了吧。
方多病眼睛一亮，他仰慕李相夷已久，今日能在百川院再看一看少師，心裡高興極了，把葛潘扔給紀院主，興沖沖的拉著祁意去了一個堂院。
堂院內十分雅緻，似乎是整個百川院都喜歡的風格。
正中掛著一幅畫像，祁意全部的注意都被吸引走了。
一少年負劍而立，衣訣翻飛，頭髮高束，髮尾飄揚。
只留一個側臉寥寥勾畫幾筆，便已經能展現出畫中人的絕世風華。
好一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郎，似天上的明日般耀眼奪目。
祁意忍不住贊出了口，“真是風采卓絕，銳意灑脫。”
方多病給了她一個算你眼光好的小表情，“當然了，這可是我師父李相夷！”
“等會李蓮花來了，我也帶他來見識一下我師父的風采。”已經在興中默默盤算好了，他們都是自已的朋友，自然要帶來給師傅看看。
祁意分出神來瞥他，這傢伙臉上傻笑的就跟山裡的狍子似的。
要是他知道李蓮花就是李相夷，不得爆炸了。
不厚道的想了想那個時候的場面，祁意嘴唇的弧線都忍不住高高揚起。
不過...
祁意掃視著畫像前案臺上擺的兩瓶菊花，還有一堆水果貢品，心裡那股不舒服的勁又躥了上來。
對百川院的印象又降了不少，本來滿心期待誰知進來還不到半日的時間就心靜如水，她現在都後悔沒和李蓮花一塊去普渡寺。
看和尚都比看這些強。
然後老老實實的待在方多病身邊當花瓶，祁意不想說話總有人看著她的臉就好奇的上來攀談。
在百川院中出現必然是江湖中人，長成這樣若是在江湖中早該聞名，可在場眾人卻無一人認識。
於是方多病和祁意旁邊人就沒少過。
累的方多病都喉嚨乾澀再也不想說一句話，兩人一道找了個角落發呆。
打發了半天時間，李蓮花和笛飛聲也到了百川院。
方多病一見李蓮花疲憊全消，扯著他就往掛著畫像的堂屋走，還力氣十足的對笛飛聲冷哼了一聲。
祁意與笛飛聲對視一眼，聳聳肩，帶著他走在後面，還有些擔心若是李蓮花看到那些會不會心裡不舒服。
她的預感果然是對的，方多病神經大條什麼都沒發現，還從李蓮花身上找糖放在案臺上。
但時時刻刻關注李蓮花的祁意發現了，李蓮花看到畫像後眼中的複雜，周身的落寞。
許是想起了那個時候的舊事，也有情感無處寄託的悵然。
作為旁觀人的祁意都為他感到難過，更別提李蓮花是當事人。
祁意聽方多病還在提李相夷當年的事，紅綢舞劍引得萬人空巷，折梅贈予四顧門女子十七人，雨時內力外顯致雨水灰塵不沾身等等說個沒完。
她把李蓮花的背影映在腦中，不是追懷曾經那個天下第一李相夷，只是心疼蓮花樓遊醫李蓮花。
從萬人之上的無人之巔墜入萬丈深淵的苦寒，從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的高傲劍客到溫潤淡泊寵辱不驚的豁達遊醫。
一個人，是要經歷了多少事，遭了多少罪才能性格大變。
把身上的稜角都磕掉再磨平該有多痛，祁意想象不到，但她知道那必然是鮮血淋漓。
即使這樣李蓮花也沒有怨恨他人，自暴自棄，而是變成了一個熱愛生活的人。
想起平時李蓮花在他面前總是淺笑著，她就一陣心疼。
方多病終於說完了他的話，“誰能想到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背地裡也只是個愛吃糖的少年。”
微微靠近李蓮花，等著李蓮花聽他說完後的感想。
“他不是。”笛飛聲在祁意旁邊開口，心情頗為不錯。
“東海一戰，他輸了，應該是天下第二。”
一句話把方多病氣的跳腳。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祁意趕緊道：“賞劍大會要開始了，咱們趕緊去吧，去晚了就沒有觀劍的好位置了。”
笛飛聲轉身就走了，方多病還在纏著李蓮花要聽他的感想。
李蓮花收起眼中的悵然，只留了句，“少年心性，做事還是太誇張了。”
方多病再一次受挫，氣鼓鼓的快步走了。
剩下祁意和李蓮花在後面閒庭信步。
賞劍大會果然來的人不少，快開始時候的人比剛剛多了一倍不止，百川院的四位院主佛彼白石站在臺上，準備即將開始的賞劍大會。
臺上還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皆身著華服，面容姣好。
方多病低聲給祁意解釋，“那兩個是肖大俠和喬女俠，是四顧門的故人，少師就是他們尋回來的。”
李蓮花和笛飛聲站在後面稍遠一些的位置，也看全了臺上諸位，皆是舊識。
四人分兩組的原因是方多病還在生氣剛剛李蓮花和笛飛聲的話，不想和他們站在一塊，又不想自已一個人站著，就把祁意拉到身邊，這樣才滿意。
臺上喬婉娩眼眶通紅，一副美人垂淚的嬌弱，肖紫衿輕輕摟過喬婉娩，低聲安慰。
看的眾人牙酸。
笛飛聲首先一個瞟向李蓮花，“我還以為她是你的女人。”
李蓮花視野裡肖紫衿和喬婉娩的身形逐漸渙散，同一方位處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容燦爛的祁意身影逐漸凝實，他眼睛不動回答道，“喬姑娘只屬於她自已。”
臉上一貫的淺笑稍稍收斂，神色不明。
自從進了百川院的門，李蓮花的情緒就一直不對。
笛飛聲平時都是調侃，現在倒真心實意的說了句，“祁意不錯，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引得李蓮花收回思緒挑眉看向他，這傢伙平時除了武功和打架，腦子裡可沒別的東西，現在還能說出這種話？
“待一炷香燃盡，站在臺上且摘得花之人，可一試少師劍。”
肖紫衿面帶笑意，意氣風發的說完了規則，點香後便立即有人飛身至劍臺，爭奪紅花。
方多病自然也不甘示弱，難得有一試少師的機會，他必當全力以赴。
臺上幾人招式繁多，出手也都點到為止，更像是一次切磋。
方多病接連打下好幾人，望著上方的紅花眼冒星星。
正要摘下紅花之時，後方飛來一人影。
直直撞上方多病，把他撞下臺去，劍臺都被撞的晃了晃，把懸在上方的紅花撞了下來，砸在那人手中，剛巧香燃盡揮鑼。
舉著紅花的手往下落了落，露出帶著面具的臉。
正是李蓮花。
祁意都震驚了，這麼湊巧？！
做事不留名的笛飛聲挪到祁意旁邊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聲，嘴角微揚。
這下看李蓮花還逃不逃避。
看眾一陣翕動，李蓮花沒比武靠巧勁奪得試劍的機會，讓其他人好生不滿。
還是方多病一人抵千人，把眾人說的啞口無言。
畢竟他一個因李蓮花才沒能有試劍機會的人都不計較，那其他人計較個什麼勁。
喬婉娩也開口認同方多病的話：“香盡摘到花的卻有資格試劍，不知閣下該怎麼稱呼？”
李蓮花注視著眼前幾人，緩聲道：“在下姓李。”
樹葉沙沙，風聲微動。
四顧門百川院，少師，姓李。
一時間，臺上眾人的神情全變了，佛彼白石倒吸一口氣，肖紫衿臉色難看的要命，喬婉娩眼圈又是一紅，眼淚都要掉下來。
神色各異，但都不像是喜色。
祁意知道他們想到了李相夷，此時心中為李蓮花感到十分不平。
若他真以李相夷的身份回來，怕是這幾個人都不歡迎吧。
就這，還四顧門老人，還打著李相夷的旗號開這個什麼賞劍大會？
真是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