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庭閣內暖意融融,但夫人的心境卻截然相反,仿若墜入無底冰窖般寒冷徹骨。比心存疑慮更為可怖之事,乃是心中所疑得到證實。

夫人神情恍惚,木然呆坐於榻上已有半日。奶孃正牽著予容那胖乎乎的小手,在地板上來回踱步,耐心教她學步。小予容邁著蹣跚不穩的步子,一步一搖地向夫人走去,用奶聲奶氣又尚不清晰清晰的聲音喚著“孃親”。

夫人方回過神來收起滿面哀愁,展顏微笑,張開雙臂將予容抱入懷中,滿臉愛憐的瞧著她。此刻,唯有天真無邪的予容才能稍稍撫慰她破碎受傷的心。

夫人將予容交與奶孃,又將屋內眾丫頭遣散,方喚道:“方嬤嬤!”

夫人低聲嘀咕一陣,方嬤嬤便形色匆匆出去,路上遇到個小丫頭,“方嬤嬤出去呀?”

“是,夫人叫我去給大姑娘買個布老虎,原先的那個掉在炭盆裡了。”

越近年下,夫人越發忙碌,府中三位侍妾有孕,飲食起居都要人照看,廉卿公務繁忙常常深夜而歸,宿在書房,所有擔子便都落在夫人一人身上,也無暇顧及雲初如何了。

雲初日日捏著鼻子吃那苦藥,臉色倒也紅潤起來。

這日,小棗又端了藥來,雲初蹙眉剛要喝時,忽閉目細嗅,“換了方子了?味道不似從前那般嗆人了。”

小棗卻道:“並沒有,還是老方子,許是姨娘喝慣了,只是爺如今事忙,桑離又日日跟著,近日的藥都是另派他人送來的。”

二人不動聲色對視一眼,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雲初默默低頭,盯著那碗藥半晌不動,“我知道你不願出門,你去喚知夏來。”

知夏遂去廚房灶火下燃了一半的柴堆裡,將倒掉的藥渣用帕子小心翼翼包起來,趁著人人都去望庭閣聽派差事的功夫,偷偷塞給角門上小廝一把碎銀子,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急匆匆出門去。

知夏回來時,天已微微擦黑,廉府的紅燈籠早早掛起,送禮的人仍是來來往往,熙來攘往。丫頭僕從搬搬扛扛,忙碌異常,無人在意她。

水雲間內,則是另一番場景,幾個小丫頭躲在廚房烤火,院內的雪人蔫蔫兒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只偶爾幾隻麻雀嘰嘰喳喳,有些生意。

雲初將窗子開啟一條縫,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倒比屋內的炭火氣息清新些,“知夏,快進來!”

知夏掀起暖簾,忙褪去斗篷,小跑著到熏籠旁,將整個身子趴在上頭,“可要凍死人了!”

雲初與小棗嬉笑著,瞧著她的窘態,“快吃口熱茶暖和暖和!”

知夏卻將小棗遞來的茶盅推開,湊到雲初身邊,叫小棗關緊了門,又將開著一條縫的窗戶關嚴實了。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遂附在雲初耳邊低聲道:“我擔心那掌櫃說的不準,又去了好幾個藥鋪,都是一樣的說辭!這裡頭有一味‘涼束子’可使人體虛氣弱,乏困無力,雖不是劇毒,可長久服用,也能叫人殞命!只是這裡頭用量極少,一時半會兒不至毒發,也不至叫人輕易發覺!”

雲初呆愣愣立在原地,瞳孔慢慢放大,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神情渙散的晃了晃,小棗忙上前扶住,將她扶坐在繡墩上,急切而惶恐地問道:“有……有人下毒,有人要害姨娘?”

知夏又遞了盅茶與雲初喝下,雲初方緩過神來,目光呆滯,手指不自覺得敲擊桌子,良久,才一掌拍下去,怒喝道:“好精密的法子!我身子虛是人人都知道的,如此讓我一日一日神不知鬼不覺的孱弱下去,不知哪日便命喪黃泉了!”

她緩緩起身,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只是不知,這藥是後來有人加進去的,還是一開始就有的?”

小棗急道:“自然是有人搗鬼!爺他不是那樣的人!”

雲初與知夏二人將目光齊聚在小棗身上,令她瞬間紅了臉,迅速低下頭去,又鼓起勇氣,小聲說:“姨娘不也是覺得氣味有異?從前姨娘喝著不也漸漸好轉?”

雲初點點頭,她雖恨他,卻也不能平白冤他。“那就是她了!”

“姨娘的意思是……”知夏欲言又止。

“便如此容不下我,哪怕我已失寵!”雲初咬牙切齒,更多的是恨而不能報仇的無力感。

小棗仍紅著臉,“那咱們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爺?”

雲初的無力感更重了,搖搖頭看著小棗,不知說她單純,還是說她無知。

知夏也用略帶嫌棄的眼神瞥向小棗,“你覺著有用嗎?”

倒叫小棗更加無地自容,這屋子裡,還相信廉卿的怕是隻有他一人,“那姨娘預備怎麼辦?”

雲初不言,只不住眼的瞅著炭盆裡火紅的炭火噼裡啪啦作響,任心中百轉千回。

許久,似下了某種決心一般開口,“將這藥再製一碗來。”

除夕夜宴,雲初早早裝扮一新,隻身赴宴。她身著雲煙粉縷金絲百蝶穿花雲錦棉袍,髮髻上的鎏金琉璃梨花步搖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倩影綽約,只無意遮蓋病容。

三年了,就陪她們好好過個年。

席間,言笑晏晏,和諧一派。雲初也難得撐著精神與她們說笑,儼然一副溫柔賢惠的樣子。

老太太與夫人瞧著雲初病容,也是頗為關懷,噓寒問暖的真似一家人一般。

廉卿目光落在雲初身上,始終未曾離開,清冷的面容,憔悴卻不失柔美。難得夫人並不在意似的。

予容搖搖晃晃朝雲初走來,雙手扯著雲初的裙邊笑得燦爛,嘴裡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雲初隱約聽到“孃親,孃親。”

雲初別過臉,不去看她。

奶孃尷尬的將予容抱回夫人身邊,夫人卻似不在意般,笑道:“沈妹妹難得出來,予容淘氣,近日會叫孃親了,逮誰都這麼叫,妹妹莫要怪罪。”

到底是全家心肝肉一樣疼著的長女,廉卿面頰微微有些變色,眼中原本的暖意也漸漸涼下來,或許是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也或許又怕老太太怪罪,“予容不過一個娃娃,你也要跟她計較嗎?”

聽得這話,雲初以為自已會痛會悲,可眼下心中卻無半點波瀾。她垂下眼簾,長長的雙睫微微抖動,半晌,緩緩起身,柔聲細語道:“老太太恕罪,奴婢該喝藥了。”

說罷,福了福身子,便出了花廳。

廉卿卻追了出來,“你……”

雲初未回頭,“爺恕罪,奴婢曾說過,對這孩子實在喜歡不起來。即便事過境遷,人人都覺得奴婢應原諒,可人人都沒有資格要求奴婢原諒。”仍是柔聲細語一番,可卻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重重砸在廉卿心裡。

“我不是那個意思。”

“爺請回吧。否則老太太與夫人又要怪罪奴婢了。”

天空飄起零零散散的雪花,雲初抬頭望了一會兒,伸出手來,一片雪花滴落,只是這次冰涼的指尖未能將它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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