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送涼，傍晚時分，萬經羽獨自坐在盛德山莊的一處屋脊，看夕陽西下，倦鳥歸林。
大概是有人陪伴的緣故，從前在住在宮裡，每每站在迎澤樓的窗前向北眺望，從沒像今日這般思念家鄉。
興許是泊城太靠近北荒了，那份思念驀地被無限放大了。
何問那廝不允許她和大皇子出去，這幾日除了吃就是睡，肚子上的肥肉也不知多長了多少兩。
萬經羽無聊得緊，大皇子倒是快活。因為和何問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萬經羽沒去打攪他，反而去騷擾了幾番大皇子。
站在房頂上偷窺了三次，三次大皇子都在和漂亮的施煙姐姐卿卿我我，萬經羽咬牙切齒。大皇子有什麼好，沒權沒勢還吃軟飯，施煙的眼神一定不好，才會看上這樣的大皇子。
萬經羽跳下房頂，近來無病無災，她上躥下跳的本領又回來了。偌大的一個行宮，總會有一個好玩的地方吧。
閒逛了不久，在行宮的東北角找到了一個小宮殿，院子裡枯葉滿地，十分清冷。
萬經羽翻牆進去，發現這裡是一個小廟。廟中央的塑像約莫是鶴神的形象，雖不知穿的是哪朝哪代的服飾，面孔倒是十分像鶴辭。
這大概是最貼近鶴辭形象的塑像了，距離上次與他相見已有許久，萬經羽不禁有些唏噓。
供臺上積了很厚的灰，兩根一長一短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蠟燭彎彎曲曲地立在那裡。
她站在塑像面前，告訴了鶴辭自已的願望。
全神貫注中忽然聽到角落裡有什麼動靜，嚇了萬經羽一跳。她湊過去看，角落的雜物堆中忽然跳出一隻黑色的野貓。
萬經羽拍了拍胸口，默默退了回去，沒想到忽然撞到了一個人。
起伏的溫熱的胸膛，是鶴辭嗎？
她忐忑地轉過身去，看見一張銀色的面具。
“你剛才是在許願嗎？”
何問輕聲問，語氣中帶了些笑意。
管不著，沒有邊界感的男人。萬經羽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塑像：“對呀，我告訴他保我父皇平安。”
何問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個棘手的願望。”
“無趣。”
萬經羽無聊地想要離開了。
沒想到何問說：“你覺得你許下的願望他能聽到嗎？”
這個萬經羽是知道的，祈天殿裡時她問過鶴辭，每天有那麼多人向他許願，他都聽不聽得到，承不承願。鶴辭說，都聽得到，那些人的聲音雖然細若蚊蟲，但是嫋嫋不絕。全部都允了是不可能的，大多是挑幾個嚴重的指點幾句。
萬經羽不高興地說：“心誠則靈，國師這種八百個心眼子的，鶴神大人肯定不會遂你的願。”
沒想到何問不僅不生氣，反而更加猖狂地笑出了聲，好像萬經羽這句話就是專門逗他的一樣。
這就納悶了，什麼時候國師那麼愛笑了。他座下倆童子可沒告訴過萬經羽，何問是個愛笑的人。
“你笑什麼？”
萬經羽不樂意了。
何問笑得眯起了眼，說話也有些不著調。
“從前可沒發現殿下這麼小雞肚腸。”
萬經羽臉刷地黑了。
她不高興地看著何問，朝前走了兩步，何問見了，當即防賊似的後退了兩步。
何問兀自笑著，不料萬經羽的臉色卻攸的變了。
何問問她：“怎麼了？”
萬經羽雙眼直直地望向何問的頭頂，滿臉的不可置信。
身後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何問轉過身去。
那是一幅寬廣的壁畫，塗畫在小廟正門的上方，若不是抬頭看了，尋常人還真的注意不到。
壁畫看起來很有年代感，雖然彩漆剝落，顏色減淡了許多，還是能看出壁畫的內容。壁畫的線條流暢，用色也很豐富，畫中人面覆獸面，身著玄衣，看起來有些陰戾。
畫中人手中持劍，正對著下方的鶴神塑像。雖然和傳統意義上的鶴神有些出入，但是萬經羽認得出，這幅畫大概也是鶴神的形象。
小帽山初見何問的景象像暴雨一般襲來，萬經羽想起那日獨立在召靈臺的國師。萬丈懸崖之上，雲霧繚繞之中，他一身玄衣，銀紋獸面，腰間懸一把長劍。
萬經羽的視線移到何問的面具上，問：“你到底是誰？”
何問面具下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他原地站定了，久久沒有說話。
不知為何，四公主的雙眼被眼淚鋪滿了。
她忽然蹲了下來，像是怕被人看到似的，雙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滑落。
萬經羽哭聲傳出，她帶著哭腔問：“你繼續編啊，不如說你是鶴辭的孿生兄弟吧。”
何問尷尬地笑了笑，只得摘下了面具。他的表情略帶歉意，眉宇下那雙如潭中月的眼眸，深深地望著面前的女孩。
……
南方九皋的故事被記錄在碧海的聖書裡，倒不是因為碧海有人插手了九皋的國事，而是碧海的那位神明喜歡四處打聽。
平常事祂是不上心的，但是同事的私事祂一個也沒落下。例如九皋的鶴辭大人，作為北荒的鄰居，被寫在聖書的第個章節。
碧海的人們世代流傳著那本聖書，雖然近年來聖書再無人執筆，聖書依舊是一個奇蹟的存在。各個神明留存在其中，儘管有些已經消亡了，但聖書會永遠記得。
作為碧海的聖女，羽有資格翻閱那本書。
據說九皋萬氏王朝建立前流傳著另一個傳說。據說橫出惡神，覆滅了那個朝代。
前朝覆滅的那段歷史現在已不為人知，史官的筆下也只是一掠而過，不甚清晰。
其實那個所謂的惡神最初被萬氏王朝奉為神靈，因為祂算是萬氏的開國功臣，幫助先帝推翻了前朝。但是後來萬氏怕重蹈覆轍，最終把祂封印在了祈天殿裡，並鼓動言論，創造了一個與鶴辭對立的惡神，行殺戮之事。
而那個惡神出現的情景與現在的九皋非常相似：外族入侵，國家動亂，君主昏庸，人們怨聲載道。
再加上壁畫上的描繪，還有何問的所作所為，簡直與那個神秘的“惡神”一模一樣。
“惡神”和九皋原本的神明鶴辭是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