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晌的陽光明媚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曬在身上有種輕微的灼痛感，青蘿殿前的水池波光盪漾，碧荷接天，淡粉色的花苞亭亭玉立，清風吹過便是荷香陣陣。
遠處一雙人影漸漸走近，陌清離一身玉白色薄衫，隨意地挽了個鬆散的側邊髮髻，耳後簪了一朵淺色的白玉雕花，胭脂淡抹，唇面相宜。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青蘿殿誰也不敢擅自打擾，沒想到，你倒是成了與她接近的第一人。”
卓驚羽仍舊是穿著一身他鐘愛的青衣，摺扇輕搖，公子如玉，“那裡不是人人都可以接近的地方，一會兒我就不送你到殿門口了。”
陌清離莞爾一笑，“這樣炎熱的天氣，勞煩你帶我進宮了，待我拜訪完十娘，我們一起去百味樓可好？我請你吃！”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卓驚羽聞言一挑眉頭，笑的開懷。
二人走過白玉石橋，只見得青蘿殿的大門洞開，一身素衣的女子持著一杯茶斜倚在殿門邊，目光朝著二人來的方向張望，似是等候許久。
“我可沒有派人來知會她要來拜訪的事情。”卓驚羽見狀嘖嘖稱歎，“清離，這個連見了皇帝都不肯抬一下眼的女人，竟然在迎接你哎！”
陌清離聞言十分訝異，難道這十娘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這樣的人又為何對她另眼相看呢？
“快去吧，我就在湖中央的亭子裡等你。”
陌清離點點頭，加快了腳步往青蘿殿而去，十娘見她，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等她走到近前來。
“十娘，你真的是在等我？”陌清離搖了搖手中的食盒，“你看，我給你帶了帝都大街上最有名的茶點。”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爐上的花茶正是好火候，進來吧。”
青蘿殿內很是清涼，陌清離跟著十娘熟門熟路地走進內室，只見桌上還擺著一些沾著水珠的荷花，清甜的茶香混著悠悠荷香，讓陌清離燥熱的心緒有些許的平定。
“在插花嗎？真是好興致。”
“酷暑時節，人也變得懶散了，方才看荷花開的好，便摘了些，倒是費了好大的勁。”
說話間十娘從小櫃子裡拿出了幾個模樣精緻的小瓷盤，將陌清離帶來的點心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擺在瓷盤當中，隨後又撒了一把桂花碎上去。
“這些糕點真是精緻。”
“不然怎麼配入得了十孃的眼呢？”
十娘但笑不語，傾身為陌清離倒了杯茶，“嚐嚐，這是我將兩種茶葉混在一起煮的，既有清香，亦有甜味兒，我覺得你會喜歡。”
“多謝，”陌清離有些受寵若驚，“上一次唐突，不知十娘在宮中是何等地位，清離能得到十娘偏愛，十分榮幸。”
“萬事講求一個緣，我見你便心生親近與歡喜，大概是你我命中緣分匪淺。”
陌清離歪著頭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言一行都透著不可名狀的鬆弛和自洽，不由得讓她也放鬆了起來。
“雖然還是難以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透過星星看到未來的軌跡，但是我聽驚羽說了你的事情，他應是不會騙我的。”
“所以你今日來，也不只是和我敘舊。”十娘抬眸直視著陌清離的眼睛，似乎是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裡面沉澱了太多的東西，愁緒濃得化不開。你心裡的事，可願意和我說說？”
十娘拿起一塊糕點輕咬了一口，剎那間便是唇齒留香，滿意地點了點頭，“這糕點，果然不同凡響。”
陌清離嘆了口氣，在這曾經她自已的寢殿之中，面對著十娘，滿身的疲憊顯露無疑。
“十娘，我曾對你觀星的能力半信半疑，可是就連驚羽都說你並非常人，如今，我確實是有些事情想請十娘解惑。”
“樂意之至。”
“上一次，你和我說那個關於西北明星的事情……”
“你啊你啊，別的姑娘家家總是喜歡問姻緣，而你，獨獨對這家國大事格外上心。”十娘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陌清離，“丞相家的千金，是害怕江山易主，這得來不易的地位如南柯一夢嗎？”
“十娘不是什麼都知道嗎？”陌清離挑眉反問，眼睛裡多了幾分促狹的笑意，“覺得我為何要問呢？”
“你這丫頭真以為我無所不能？”十娘搖頭失笑，“還是外面已經把我傳的如此邪乎了？”
“我聽人說，這麼多年凡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無一不應驗，無一不成真，這麼說是誇大其詞了？”
十娘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那是因為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也不會說啊，就像我跟你說的那顆西北明星，我又不知道具體是誰，豈會妄言？”
“可是眼下唯有恕王自西北而歸，難道還有人比他更符合這西北明星的特徵嗎？”
“論才能、論血統，卓烈確實是卓豐之後登基為帝的不二人選，可是究竟結果是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十娘淡定地將桌面上的荷花一一插進花瓶，頗有些自得地欣賞著自已的作品。
“不過這揭曉之日我看也是不遠了，如今的帝星沒有那麼璀璨了，已經開始顯現頹勢。可惜這天下才太平了不久，怕是又要苦了萬千百姓了。”
“什麼？！”陌清離詫異地問道，“可是卓豐才登基了不到一年！”
“我當時只是跟他說卓氏騰龍之機將起，可沒說他可以穩坐帝位。”十娘唇畔溢位一抹不明的笑意，像個狡黠的狐狸。
陌清離訝然，如果十娘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留給她的時間可不多了。原以為卓豐是個能鎮得住場子的，沒想到他竟然和龍椅的緣分這麼淺？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自古如此。皇帝是驍勇戰將，雖然有勇有謀，亦有野心，但是距離一位合格的皇帝，可太遙遠了。”
陌清離有些遲疑，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道：“十娘，我想做一件事，但這件事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可是我又沒有辦法確認，我的抉擇是對是錯。一旦擇錯，滿盤皆輸，我不敢踏出那一步。”
“有些時候，你得到的不一定是你期望的，但卻可能是最適合你的。”十娘微微一笑，似乎瞭然她的心事。
“清離，你想做什麼我不想去揣測，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不管你做什麼，都要奔著不會後悔的結果去，而不是滿足你的期待去。否則，你永遠也不敢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