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雲開聽著耳熟的聲音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抬頭望去，繁花掩映下漫步走出兩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為首之人略矮半頭，一身杏黃色錦袍，平白帶著一股肅殺，仿若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二人，臉上帶著未達眼底的笑意，“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陌公子。倒是有情趣，佳人在側，好不快活啊。”
陌雲開神色疏離，客氣地行了一禮，“不想竟在此處遇到了大公子、五公子。此乃舍妹清離，大公子莫要胡亂開玩笑。”
陌清離探頭看去，正和另外一名青衫男子探究的目光對上，那人氣質和說話的男子截然不同，一身春衫飄逸，玉冠束髮，眉眼溫潤如玉，恬淡如煙雨水墨，嘴角牽起的笑容比春風還要輕柔，讓人十分安心。
“哦？這便是丞相府藏了許久的姑娘啊。”那人聞言又仔細地將陌清離打量了一遍，銳利又帶著侵略性的目光讓陌清離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離兒，快見過卓大公子、卓五公子。”察覺陌清離的不快，陌雲開握住陌清離的手腕暗暗使了使勁。
陌清離聞言垂眸掩下眼中恨意，沉默著施了一禮。卓家的大公子，如今的大皇子卓驚風，她是遙遙見過一面的。城破宮滅的那一晚，她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幼弟，被他的長劍貫穿。
“今日都是賞花人，來品味著滿園春色的，可莫讓這些虛禮束縛住了。驚月吵著要來看看這海棠灣，我兄弟二人閒著便帶她出來看看。”青衫男子輕拂衣袖，回頭朗聲道，“驚月，怎麼還害羞了？”
“五哥慣會打趣我。”嬌俏的聲音透著些許的彆扭，花樹之中婷婷嫋嫋地走出一位環佩驄瓏的少女，明亮的眸子中盡是倨傲，只是見到陌雲開後，雙頰紅雲更盛。
“聽聞這遊雲寺海棠灣乃是前朝一大盛景，就連那名滿天下的青思公主也親自為此處題詞，故而來看看，沒想到竟能遇到雲開哥哥。”少女雲鬢繁複，金簪堆疊，一雙剪水雙瞳藏不住少女情思。
面對卓驚月的殷切目光，陌雲開只是微微側身，擋住了陌清離半邊身子，復又拱手行禮，“既然如此，我與離兒便不打擾各位貴人雅興。”
陌清離側目看著卓驚月含羞模樣，淺淺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目光一轉，卻不想對上了一雙澄澈卻又幽深的眸子。唇邊的笑意微頓，陌清離心下一驚，忘記了收回目光。
青衣的男子在嫣紅的海棠花下似是超然物外的玉竹沾了幾分紅塵，卓驚羽的目光沉穩，嘴角勾起的弧度卻顯的有幾分難以揣測。
等到陌清離回神，卓驚羽已經率先回了她一個柔和乾淨的笑容，似乎，方才的深沉只是陌清離的一個錯覺。
“何必如此見外，同行便是。”卓驚月剛剛嘟起小嘴還未說話，卓驚風便輕笑著搶聲道：“我與陌相也算是忘年交了，自然也應當與陌公子親近，此地並無他人，你無需顧慮太多。”
陌雲開抿了抿唇，知道拒絕不得，心下不由得懊惱怎的就選了這條路。
陌清離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真是晦氣！“兄長，你們大男人說的話我聽著甚是無趣，我自已走走，一會再來尋你。”
陌雲開猶豫了一下，看著女子不滿的神色，還是點了點頭。
“兩位公子見笑了，我這妹妹從小嬌寵，慣是這般無禮。”
“無妨，陌姑娘的性子倒是有幾分直率。”卓驚風看著女子遠去的背影眸色沉沉，陌雲開見他模樣，眼中亦多了幾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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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沉，陌清離走進豔紅深處忘了歸路，少女玉白的手心接住了飄落的花瓣，想起了什麼往事一般，恬淡地笑開，未幾，眼底又瀰漫開徹骨的哀傷。
“雲錦亂紅紛飛處，山河可堪負……呵！”
昔年是如何的繁盛，讓意氣風發的少女提筆寫下這以山河為襯的無雙辭，而如今，山河不再，海棠依舊，當年的無雙辭，竟是一語成讖。
“繁花似錦，何以這般哀傷？”柔和卻沉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翩翩公子青衣浩渺，卓驚羽微微歪著頭，有些好奇地看著她。
“五公子？”陌清離訝然，“你……”
“別五公子五公子的叫了，這尋常時，喚我名字就行了。我生性灑脫隨性，不喜歡這些虛禮，以心待心才是最好的。”
“呃……五……驚羽為何在此？”陌清離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改了口，不知眼前之人意圖。
“你賞景忘了時辰倒是悠閒自在，陌兄如今可是堪比熱鍋上的螞蟻。”卓驚羽走近，抬手指了指天空，“天要黑了。”
陌清離驚覺暮色四合，輕呼一聲，“是我入神了。”
“無妨，好在我已找到你了，往回走吧。”卓驚羽率先提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陌清離說著話，“這海棠灣，曾經是前朝輝煌的象徵，我聽說，這海棠灣是前朝的青思公主及笄之時，她的父皇下令為她栽種的。”
陌清離跟在卓驚羽身後，陌清離嘴角扯出不屑的笑意，“聽起來，公子倒很是懷念前朝？”
“我與你哥哥有些私交，聽你哥哥說，你之前心許前朝太子，很是反對陌家背棄穆氏，甚至在起事當夜衝進了皇宮，受傷回來後，與你父親疏遠了很多。”卓驚羽沒有回頭，語氣平淡卻讓陌清離皺起了眉頭。
他想說什麼？
男人隨手摺下一枝略有衰敗的海棠，等陌清離走近了，放在她眼前，輕輕抖了一抖，花瓣便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我想告訴你，山河更替猶如這海棠花開花落，花無百日紅，王朝也總有衰敗傾頹的一天。改朝換代是發展的必然，你不要耿耿於懷。”
“發展的必然？”陌清離拔高了聲音，清冷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男子，“五皇子想對我說什麼？還是僅僅為卓氏的登帝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卓驚羽看著眼前冷顏的女子，勾起了嘴角，“你果然不滿卓氏。”
陌清離心底一震，方覺自已失態，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卓驚羽見她這般模樣又不禁輕笑出聲，隨手扔下花枝，“你不用緊張，我並不在乎這些，只是受陌兄所託，緩和一下你與你父親的關係，畢竟，他已經費勁口舌了。其實，你想想看，穆氏先祖能坐穩江山，又何嘗不是反叛，不是屠盡前朝人呢？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大家都一樣。”
陌清離張嘴想要反駁，卻不知說什麼，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
卓驚羽搖頭嘆了一聲，轉身拂袖，青衣蹁躚，“傻丫頭！走了！你哥該急了。”
陌清離看著男人身影漸遠，握緊了手中的殷紅海棠，這個男人，看起來這般清風朗月，又像是洞察人心，真是讓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