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裡的陽光舒服得總是讓人感到困頓，吃飽喝足自飯堂出來的陌清離伸了個懶腰，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咪，眯起了眸子。
陌雲開見她神色怏怏有些好笑，“這裡的齋飯就這麼難吃，讓你一點兒興致都沒有了？”
“誰說的，我這分明是睏倦了。”陌清離揉了揉眼睛，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圈在府裡時間久了，這身子骨倒是不禁折騰了。我小睡一會兒，個把時辰後我們在後山門口見如何？”
陌雲開與她並肩而行，小心地將她護在內側，“今日香客眾多，寺內禪房所剩無幾，並無挨著的房間，我的屋子離你有些距離，你自已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了，爹爹的人都暗中跟著呢，你以為我不知道啊。”說話間陌雲開已將她送至房門，陌清離白了他一眼，錘著他的手臂就開始攆人，“快走快走，別打擾我休息。”
“我說你……”
“碰！”
陌雲開連話都還沒有說完，陌清離轉身進房關門一氣呵成，徒留男人在原地無奈嘆氣，“臭丫頭，給你慣壞了，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屋內的女子靠在門上，方才無精打采的模樣一掃而空，聽著門外的腳步漸行漸遠，清麗的眸子漸漸冷了下來。
陌清離麻利地將門反鎖，而後迅速走到牆邊在牆上細細摩挲著，直到指尖傳來異樣的紋路，用力一摁，只聽得“咯嗒”一聲，房內角落的牆面轉出了一扇微掩的暗門來。
女子閃身進去，長長的甬道燭火幽暗，走到盡頭拾級而上，從不知何處的一座假山之中走了出來。
“師父，師姐來了！”男子的聲音帶著雀躍闖入耳畔，陌清離微眯雙眸，待適應了光線抬頭望去，竹林掩映，微風吹過蕩起一陣陣波瀾，一名略上了年紀的婦人眉目慈藹溫和，手持拂塵，仙風道骨，身後跟著一雙穿著翠色勁裝的年輕男女。陌清離見此瞬時便溼了眼眶，哽咽著跪下，“徒兒見過師父。”
“快起來！”婦人快步走近將她扶起，目光之中盡是心疼，“青思，你過得可還好？”
陌清離淚眼楚楚，抬手竟然從臉上撕下一片人皮面具，面具下的容顏略有蒼白憔悴，但依然擋不住絕色。“師父，徒兒如何安好呢？何不那夜就讓我隨父母兄妹去了，也好過現在這般認賊作父，日日煎熬。”
“傻孩子，你能活下來，好好走未來的路，才是告慰你父皇母后最好的方式。何況你還有師父，還有靈犀堂的兄弟姐妹，你在這世上還有家，並非孤身一人啊。”
“就是啊師姐，我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家！”年輕的男子看著陌清離，眉宇間盡是憂心忡忡。
“回家？”
“師姐，當日情非得已師父才將你易容成陌家小姐的模樣保你性命，如今既然已經出來了，你不和我們一起回靈犀谷嗎？機會難得啊！”
陌清離毅然搖了搖頭，“安楓，國仇家恨，我放不下。陌家叛我穆氏，如今卻風光無限；卓氏奪我河山，我豈能讓他安坐？只有留在這裡，我才有機會報仇，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要如何呢？”靈犀眸光悲痛，殘忍地問道：“穆氏已亡，憑你一人之力殺陌家，滅卓氏嗎？然後呢？讓這戰火初歇的天下再次淪陷為權力的爭鬥場，讓無數平民百姓成為諸侯列王稱霸的墊腳石，青思，這是你所願嗎？”
陌清離怔怔地看著靈犀，將她的袖子攥出了褶皺，“師父……”
“為師知你心中痛楚，你若執意要報仇，可要想清楚後果。新帝卓豐乃亂世梟雄，手腕鐵血，他鎮得住這天下的太平。”靈犀拍了拍陌清離的手背，“思兒，你是先帝最為之驕傲的孩子，莫要被仇恨矇住了雙眼鑄下大錯。”
“是……徒兒謹記師父教誨。”陌清離蹙眉應下，內心苦澀。
“我知你不會輕易離開，但你在丞相府不可孤立無援。這次將你湘瑤師妹帶來，你想想辦法將她帶入府中，日後也好有個照應。”
站在靈犀身側的少女長著一張娃娃臉，明眸善睞，梳著雙環髻，笑起來眼睛彎彎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小兔子，“師姐，以後瑤瑤就在你身邊陪著你！”
“為師不能長在京都，城外十里的梨花村已是靈犀堂新的據點，安楓會長居於此，你若是有何難處，便去那裡尋你師兄弟的幫助。”
“師父步步為青思打算，青思定不負師父所望！”陌清離對著靈犀行了一禮，“青思會將師父的話牢牢記在心裡，這天下百姓都曾是我的子民，我曾受他們供養，如今我也見到了他們過上太平日子的模樣，絕不會讓他們為我報仇所累。”
“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便好。”靈犀欣慰地點點頭，“青思，倘若你倦了，便回靈犀谷。那裡永遠都是你的家。”
“徒兒記下了。”青思滿含熱淚地上前抱住靈犀，貪戀著她身上的溫度，“此次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萬望師父珍重。”
——————
另一邊，陌雲開約摸著時間回到陌清離的禪房外，見大門緊閉沒有絲毫動靜，遂轉身望向一個隱蔽的角落，一個人影倏然出現，遠遠地對陌雲開搖了搖頭，然後隱沒了身形。
陌雲開兀自點了點頭，再回頭的時候正巧陌清離從房中推門而出，見到陌雲開皺了皺秀眉，“不是說後山門口嗎？你晃悠到我門口乾嘛？”
“瞧你這生龍活虎的模樣，是休息好了。”陌雲開輕嗤一聲，“我是怕你找不到路，被人拐了去，好心當作驢肝肺。”
陌清離白了他一眼，未做辯駁，“快走吧，待會太陽都要落山了。”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不是你睡了這麼久？”
“閉嘴吧你！”
“……”
海棠如血，亂紅紛飛，儘管日頭已臨西山，海棠灣的遊人仍未減少。陌清離跟著陌雲開避開人群，走進彎彎繞繞的小路，這裡鮮有人至，花兒更加繁盛，擠滿了枝頭。陌清離折了幾枝海棠枝抱在懷裡，淡淡的清香怡人心脾。
“瞧瞧，我以為這裡夠清淨的了，還是有人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一聲調笑響起，不知為何，這聲音讓陌清離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