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近乎席捲了宮城的每一個角落，將漆黑的夜空映染成霞，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滾滾濃煙中，單薄的身影踏過斷壁殘垣，少女望著烈焰滔天的殘破宮城，原本清麗的眸子蒙上了一片絕望。
……
“你是何人？”
“我……我是陌清離。”
遠處的喊殺聲和慘叫聲漸漸逼近，清冽冷漠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地傳入耳畔，如同惡魔低語： “陌家的女兒？呵，你既如此痴心，便為我太子哥哥陪葬吧！”
“不要——”
“不要！！”睡夢中的女子驚叫著起身，額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澄澈的眸子滿是驚慌失措。陌清離微微喘息著，待發覺只是場噩夢，眼中的驚恐才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涼與悽楚。
天光已經顯出一絲魚肚白，幾縷陽光已經按捺不住地跳出雲層，清晨的寒意浸透衣衫，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將自已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回想著夢中的慘景，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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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乍暖還寒的初春時節，丞相府中的早春桃花含苞待放，陌清離一身素色春衫倚在迴廊下靜靜地看著滿園桃樹，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你這丫頭，身體剛剛好轉就穿的如此單薄。”
一聲輕斥將陌清離的神思拉了回來，女子轉身抬眸，只見來人輕搖摺扇，著一襲燕青色長衫，生得丰神俊朗，芝蘭玉樹，一雙桃花眼彷彿盛著滿池春水，似有情，似無情，頗有些風流意味。
“好些日子不見了，兄長今日倒是得空。”
“我聽守夜的丫頭說，昨晚又魘著了？”
“無妨，比起最初的夜夜夢魘，如今已經是好多了。”
“已過去三月有餘了，離兒，人總是要往前看的，該忘一忘了。”陌雲開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腦袋以示安撫，卻被陌清離側頭躲開。
“兄長說的倒是輕巧，我還記得你曾與穆氏太子把酒言歡的景象，也還記得穆氏先帝賜婚於我和太子時爹爹的感恩戴德。離兒就是始終想不明白，為何一夕之間就變成了如此光景。”陌清離迎上陌雲開的目光，手中的絲帕被攥成了一團，“兄長，你說呢？”
面對陌清離的質問，陌雲開唇畔溢位一抹苦笑，“離兒，我只能告訴你良禽擇木而棲。各地諸侯舉旗而起，前朝先帝國庫虛空、軍權分散，王朝傾頹已是大勢所趨，你便是做了那太子妃又如何，不過是三個月前的皇城裡多了個冤魂罷了。爹爹作為家主，保住陌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於穆氏他是叛臣，於陌家，他便是救世主。”
“兄長，我敬愛的父親成了人人唾棄的叛臣，你讓我如何釋懷呢？”陌清離轉身折下一節桃枝，抬手抵在陌雲開的脖頸處，“那天夜裡，那位公主就這樣將劍抵在我的喉嚨處，她問我陌家為何要叛，我答不上來。”
春日裡新生的枝杈還帶著一絲柔軟，陌雲開並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眸色哀傷的女子，似乎在思考如何勸導。
“離兒，前塵往事已散，你心中再難以接受，也要學著放下了。未來的路如何走，才是你該考慮的。”
陌清離輕笑一聲，沒有說話，看向陌雲開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晦澀。
如果不堪的記憶真的能夠被輕易抹殺，如果心中的怨恨真的能夠被輕易消弭，那麼，這世上倒也是要天下太平了。雖說逝者已矣，但活著的人就不該還債嗎？
許久，她轉身將桃枝棄置在地。背對著陌雲開的身影雖然單薄，卻挺得筆直，幽幽的聲音就像柔軟的桃花瓣，散在風中：“兄長放心，未來的路，我定然是會好好走的。”
瓦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閒散的白雲，喜鵲唧唧喳喳地掠過天際，陌清離的目光定格在遠處幾隻隨風搖擺的紙鳶上，依稀是海棠花盛開的圖案，“聽聞京郊的遊雲寺重開了，我想去拜上一拜，去去身上的濁氣，興許就能擺脫夢魘了。”
“你在府裡悶了一個冬天，也是該出去走走。過兩日那海棠便要盛開了，屆時我帶你去散散心。”
“好啊。”陌清離回首莞爾一笑，“那就有勞兄長了。”
“求佛祖保佑，你還是早些恢復那跳脫的性子我看著順眼。”陌雲開提扇在她額頭輕敲了一下，“好了，回屋去吧，莫要再吹風了。”
“遵命。”陌清離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提步離開，末了還不忘回頭叮囑：“你若是不帶我去看花，我便自已偷偷去。到時候可別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臭丫頭！”陌雲開作勢要打，女子吐了吐舌頭快步離開。
看她這般模樣，男子不由得輕笑出聲，轉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又擔憂地蹙起了眉，一雙桃花眼中湧動著不知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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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遊雲寺曾是皇家御用，平素香火最為鼎盛。前朝皇帝在遊雲寺的後山植了千畝海棠樹，因而得名海棠灣。海棠灣繁花盛開之際紅火妖冶，絢爛如同朝霞，是春季裡京都的一大盛景。
陌清離今日磨磨蹭蹭出門很晚，眼下又正是海棠怒放的季節，京都百姓紛至沓來，遊人如織，便是要上香也要等上好久，故而二人拜完佛自大雄寶殿出來的時候日頭已接近晌午。
“父親聽聞你願意主動出來走走，很是高興。今日不急著回府，你盡興了算。”陌雲開一襲雲白的春衫外罩靛青色織雲錦，翩翩如玉的公子引得不少姑娘駐足側目，“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不如在寺內用了齋飯，晌午後再去慢慢賞花如何？”
“甚好。”女子伸了個懶腰，“不過真是在府裡呆久了，走了這點路便有點兒累了。兄長去安排兩間禪房，飯後我休息一會兒再去看花。”
“好。我去安排，你在寺內逛逛吧，莫要走遠。”陌雲開揉了揉陌清離的腦袋瓜。
陌清離就近在院內角落的石桌邊坐下，撐頭看著寺內人來人往，香火繚繞。百姓的臉上祥和虔誠，絲毫看不出來數月之前剛剛經歷了戰火的洗禮，一個王朝的落幕不見他們有絲毫的悲慼悼念。原來只要他們可以安居樂業，這江山由誰來坐，他們並不在乎。
院內的參天古木枝葉尚未茂密，明媚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枝丫落下，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女子身上，陌清離抬頭看著天邊的燕子落在枝頭，唇邊溢位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