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衣衫摩擦聲響起，陌清離轉身回眸，只見內室走出一名女子停在屏風邊，含笑看著她。
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形容陌清離看見女子一剎那的失神驚豔。
她並不年輕，但眉眼如畫，唇若含砂，白皙精緻的面龐上掛著淺淡的溫和笑意，一雙眸子平和而溫潤，傾國傾城的容顏並不明豔，卻別有一股不染凡塵的高貴清冷。一襲白衣，仿若神女，讓人想要膜拜。
“你……”陌清離有一瞬的怔仲，很快回神，“抱歉，我見門口無人值守，以為這裡是一座空殿。”
“無妨，”女子淡笑，“也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這裡了。”
陌清離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女子，看她的裝扮和氣度，不像后妃，不像公主，不像……這皇宮裡的人。
“看你的樣子，你也很喜歡這裡的陳設，是嗎？”女子走近，看著殿內的景緻，回頭問她。
“這裡的擺設……很與眾不同。”
“是啊，”女子聞言莞爾一笑，“這裡的陳設，是這座宮殿以前的主人的。”
“舊主嗎？那為何不變呢？”陌清離抬眼，看著眼前的女子，清澈冷然的氣質讓她平白生出一股好感。
“為何要變？這裡的每一個物件都承載著主人的喜怒哀樂，承載的是回憶與過往，不該被遺棄。況且，我很喜歡這裡的景緻。”女子微笑，“住在這裡，讓我感到很安靜，很平和，這座宮殿的舊主，一定是個高貴而純真的女子。”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女子的目光掃過殿內，低笑一聲，“或許是心靈的契合吧。我總是覺得，能將名貴的珠瓷玉器和平凡的竹馬蜻蜓放在一處而又如此相合的女子，真是少有。在這紙醉金迷的皇宮，能有幾人還保持著初心，還保持著純真呢。”
陌清離眼睫微顫，純真嗎？如今已經沒有了吧。
“看我，光顧著與你說話，來，進來喝杯茶。”女子失笑，引陌清離步入內室。
陌清離鬼使神差地跟了進去，室內有悠悠的茶香，以前的珠紗垂幔被替換成了竹簾，檀木桌上的香爐白煙嫋嫋，紫砂罐子裡盛了一株綠植，別具禪意。
女子熟練地泡茶沏茶，動作優雅矜貴，讓陌清離恍惚覺得自已像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竟有些侷促。
“來。”女子將茶杯放在了陌清離前面。
“我，我叫陌清離，不知道你……”
女子輕飲茶水，也不抬眸，“你可以喚我十娘。”
“十娘？”
陌清離對眼前的女子很好奇，這般出塵的氣質，不該在這渾濁的皇宮才對。況且宣政殿的大宴，後宮佳麗都在，她住在青蘿殿一片輝煌身邊卻沒有宮人守衛，身份著實神秘。
“我覺得，清離很適合這間屋子。”十娘端詳著陌清離，忽然開口道。
“什麼？”陌清離一驚。
“你不要在意，我只是覺得你坐在這裡的樣子，就好像與這裡相識多年一樣自然，不像是我，雖極力融合，但終究只是個過客的模樣。”
“十娘說笑了。”陌清離笑了笑，目光落在杯中起浮的茶葉上，聽著自已的心跳加快，“倒是十娘在這宮中，似乎很是與眾不同。不像是後宮中人。”
“我只不過是皇上豢養的一隻鳥雀罷了。”十娘撥弄著紫砂壺中的綠葉，見陌清離疑惑的模樣悠悠一笑，“你聽過占星師嗎？”
“占星師？”
“就是能透過星星占卜未來，我就是占星師。”
陌清離匪夷所思的看著十娘，“天上的星星，真的能決定什麼嗎？”
十娘低頭柔柔一笑，“星星不能決定什麼，只是把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東西展現出來。當然，有一些東西，即便是我也讀不懂。”
“這麼說，你真的能從星星看出事物的軌跡？”陌清離的眸子裡閃過訝異。
十娘挑了挑眉頭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有的時候確實可以。”
“很難讓人相信。”陌清離聳了聳肩，“我一直不是很相信這些。”
“這的確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需要天賦和機遇。”十娘嘆了口氣，“在常人眼裡，我是可以與上天溝通的通靈人。”
“所以才被卓豐禁錮在宮裡嗎？”
十娘動作一頓，輕輕地嗯了一聲，“算不上禁錮，我也是自願的。畢竟，在這裡總比在外面漂泊來的好，我已經倦了。”
“十娘都曾經從星象中看出了什麼呢？”陌清離撐著頭，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
十娘看她的模樣，眼裡藏著淡淡的笑意，“很多。你想聽？不過這都是秘密，我看出的東西通常不會告訴任何人。”
陌清離了然地點點頭，“好吧。”
“不過……”十娘話鋒一轉，“我覺得與你投緣，告訴你也無妨。就好比一年前，我見北方紫薇星勢弱，因而我推斷，山河易主已是定局，故而告訴按兵不動的皇帝時機已到，該出手奪位。”
陌清離臉色一白，不禁提高了聲音，“是你讓卓豐起兵？”
十娘看著失態的陌清離，目光平靜，“我只是順應了天意而已。前朝的氣數已盡，改朝換代是遲早的事。”
“僅僅因為一顆星星的黯淡，你就讓卓豐起兵，讓天下陷於戰火，前朝滅亡？”陌清離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十娘，你是否太過草率？”
十娘靜靜地看著陌清離，眼底有什麼東西在暗暗流淌，“就算沒有我，陛下依舊會起兵，就算沒有陛下，還會有其他諸侯。不論最終誰坐上帝位，前朝消亡是必然，清離，你對前朝的執念很深啊。”
“小姐，您喝口水。”湘瑤怕她情緒激動，連忙奉上茶杯，陌清離頓了一頓，接過茶杯仰頭灌下。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因為所謂的星象去判定未來的命數實在是可笑。”
“那是因為你從未涉及過這樣的領域，我自小占星，從無差錯。”十孃的目光落在陌清離腰間的玉佩上，停頓了一瞬間，又抬頭仔細看了看陌清離，“我興許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你感興趣的事。”
“我感興趣的事？”
十娘起身，衣角翩躚劃出一抹優美的弧度，她走到窗邊開啟窗戶，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之上，星子璀璨，“皇上目前雖然穩坐天下，但是現在的紫薇星旁邊卻隱藏著數顆明星，成包圍之勢。其中西北明星此刻最是暗淡卻也離紫薇星最近，我想，將來便是這顆明星取而代之！而這取代之日，興許也不遠了。”
陌清離見狀亦跟著起身走到窗邊，學著十孃的樣子抬頭看著天幕，“哪裡是紫微星？”
十娘輕笑出聲，伸手指著北方的某顆星星，“喏，那顆很特別的。”
陌清離仰頭仰得脖子都酸了，許久才怏怏地低頭按了按自已的脖子，“這麼多星星，明明都一樣嘛……數顆明星？那就是說卓豐身邊多人覬覦皇位？那西北明星指代的又是何人？”
十娘搖了搖頭，回眸看著陌清離眼底沉澱了一層嚴肅，“天上分野與地上相對，大到天下，小到一屋，西北方向，我也無法斷定究竟指的是何處。”
“那西北明星可是明主？”
“北斗勺柄所指，當是萬民之主，天定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