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是個有骨氣的人,落草為寇之前是倫河鎮上的一個混混,原來家裡開著一個油坊,在老爹的精心經營下日子倒也算是殷厚,家裡大事小情不用他操心,每天裡呼朋喚友胡吃海喝,過得逍遙快活,因為性子隨和,出手寬綽,在倫河一帶也小有名氣,不敢說呼風喚雨神通廣大,最起碼整個十八倫(倫河鎮轄下十八個自然村,東南西北,邊,沿,親,明,德,愛,鎮,護,保,木,興,還有一個農場,當然這都是後來改的名字,民國前期還統稱為井,本書為了方便理解,提前稱為倫)叫的響,口袋裡半毛錢不揣,走到哪裡都不會餓著他。

馬三家道中落全拜了倫河鎮的派出所所長張大權所賜,這個所長的小舅子看到油坊的利潤可觀,於是也開了一家出來,不過十里八村的老農民校死理兒,還就認準了老字號的馬家油坊,誰也不買他的賬,無論所長小舅子如何優惠打折兒,愣是沒人捧場,眼瞅著人馬家一年四季忙得熱火朝天,自己家榨出來的豆油都起白膜了也賣不出去,於是當所長的姐夫起了壞心思,一個勾結鬍子的罪名,愣是把馬三他爹扔進大牢判了刑,可憐老傢伙吃不消牢獄裡面的辛苦,沒用上一年就吹燈拔蠟了。

馬三咽不下這口氣,散盡了家財,然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領著幾個兩肋插刀的朋友血洗了張大權和他小舅子一家滿門,最終投奔了大青咀子。

馬三雖然上山入了綹子,可是卻沒能佔住點兒,他撲奔的那位炮子手朋友,後來觸犯大當家的家規,直接被貶為小崽子,再也起不來了,於是馬三的命運也只能定格在崽子的層次,想要熬個出人頭地那是不可能的了,沒有人提拔,沒有耀眼的功績,沒有吹拍奉迎的手段,是塊金子你都得收斂起光華。

對大青咀子望風兒坐班這個崗位來說,那就是一個折磨人的活兒,但凡有點人緣都輪不到頭上,夏天蚊蟲叮咬,滿身滿臉的大包一溜一溜的,癢得人能把自己全身上下撓的沒一塊好地方,冬天更不必說了,死冷寒天,摸哪哪涼,要是自己不知道保暖防護,生生能變成死倒兒,能挺到換班的過來不變成冰棒,算你野外生存技能滿分。

馬三被人偷襲得手的一瞬間,他心裡就是一聲哀嘆!他那個炮子手朋友,還有另一個一起上山的夥計算是交代了。

大青咀子規矩非常嚴格,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段?為了控制崽子們兒攻守同盟開小差兒,將每三人編為一個互監組,一個人犯了錯,連帶其餘兩個人一起受罰,要是一個跑路當了逃兵,剩下那兩個也別想好了,不是下水牢就是勒死喂野獸。

馬三不怕死,可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朋友,如今落在別人手裡被帶下山,褲襠裡落黃泥,不是屎也成屎了,他被捆著手腳扔在秧子房裡欲哭無淚,就連對方好意給他送來的夜宵也沒心思吃上一口,坐在那裡唉聲嘆氣。

周泰安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了,又累又乏的,暫時沒有提審抓回來的鬍子哨兵,三個人囫圇墊吧了一口飯倒頭就睡,直到日上三竿,周泰安才起床。

“你們是什麼人?”

當週泰安和高三扯出現在馬三面前時,他無精打采的問道。

自古鬍子都沒有好下場,馬三自從手刃仇人投奔大青咀子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善終,不過他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在誰的手裡,這些人的身份他完全看不明白,要說是政府官軍絕對不像,可是要說是同行火併也不太像,這些人身上的匪氣不足,和他印象裡的同類缺少共同處,那就是兇殘暴孽。

就拿眼前這個二十啷噹歲兒的小子,怎麼看都是那個歲數大的兒子,一臉燦爛笑容可掬,分明就是個鄰家暖男,可透過觀察,馬三發現正好相反,歲數大的對他畢恭畢敬,顯然這個年輕人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我們?”周泰安扯了一把椅子放在馬三的面前坐下,掏出一盒馬蹄鐵菸捲,自顧自的抽出一根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的同時說道:“你想知道我們是什麼人那好說,我就告訴你,我們都是窮苦人。”

馬三一愣,這是啥話?卻聽那個年輕人接著說下去:“那麼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馬三一時有些茫然了,這個年輕人好奇怪,他的話讓自己摸不到頭腦,按理說他們費勁扒拉的抓自己這個外圍哨兵,不就是想打大青咀子的主意嗎?可人家沒有問自己這些,反而如同聊家常一樣閒扯,他到底想在自己這個毫不入流的小崽子身上幹啥?

周泰安非常瀟灑的彈了彈菸灰說:“我雖然猜不透你落草之前是大富大貴還是一貧如洗,不過我能猜到你之所以甘心入綹子當土匪,確實是走投無路,而且你就算做了鬍子,生活的也不是很如意,或者說,與你當初期盼相去甚遠,我說的對不對?”

馬三搖搖頭:“這不算什麼,憑我一個望風兒看門的小崽子身份,能猜出我混的不好,是個人都能辦到。”

周泰安笑了:“我猜到得可不止這些哦!”

“還有啥?”

“你小子其實早就想脫離那個圈子了,我們這一次誤打誤抓的將你逮回來,或許對你來說正遂了心意,這一點我猜的對不對?”

馬三盯著周泰安不說話,他這已經等於他預設了。

“換做是我,我也會生出逃離之意,望風兒的活不好乾,尤其是大冷的天,如果不是你們綹子窮的快揭不開鍋了,那就是你的人緣實在太差,所以連件狗皮棉襖都沒混上,換句話說,你們在綹子裡,生氣不會有人在乎,所以在那種心態環境下,你還死心塌地想一路走到底,那就是傻子,很顯然,你不缺心眼,也不傻,我看你反而聰明無比。”

馬三張嘴要說話,被周泰安制止,他搖著頭說:“我會給你說話的機會的,現在讓我繼續分析你這個人,你現在思想極度混亂,不是因為我們抓了你,你在擔憂自己的性命,你是在擔心你的朋友,或者說是玩的不錯的同伴,憑你們綹子的行事風格,絕不會讓一個無牽無掛的崽子獨擋一面,去負責望風兒的活,所以,你認為你的突然失蹤,會牽連到他們,我說的對不對?”

馬三這次可真驚訝了,這是他們綹子的事情,也是自己內心深處的顧慮,這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是怎麼猜到的呢?

周泰安哈哈笑起來,馬三的表情證明他已經被自己的一頓神侃忽悠得蒙圈了,想著自己此時的形象在馬三的心裡不知如何高大,周泰安心裡樂開了花,不過面上不動聲色,決定再來一記狠的給他。

“我不光能猜到這些,還能猜到你們綹子裡一定有一位當過兵的“轉角梁”,這個人和你不對付。”

“我去!你是神人啊!你是從哪裡看出來這些東西的?”馬三這次是真正被震撼住了,這個年輕人絕對沒有上過綹子,也不可能私下裡接觸任何大青咀子的人,更不可能從自己的隻言片語裡得到任何資訊,可是他為什麼猜的這麼準確?憑分析揣摩?打死馬三都不信,此時的周泰安在他眼裡確實有點仙氣飄飄了。

“如果我說這都是我瞎猜的,你信嗎?”

“這……?”馬三猶豫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了,這都不是問題的所在,我之所以說這麼多給你聽,其實就是看你不像一個冥頑不靈之輩,和大青咀子那幫人走下去遲早死無葬身之地,而且臭名昭著遭人唾棄,我這麼評價你的綹子,你不反對吧?”周泰安周泰安又點上一支眼瞅起來,目光卻發現馬三的喉結不經意的滾動了一下,他笑了,將煙盒火柴遞給他。

“會吧?抽一支。”

馬三想了想,用被麻繩綁著的雙手去接煙和火,周泰安衝高三扯說道:“哎呀!怎麼還綁著,趕緊鬆開。”

“這……?”高三扯猶豫了一下,沒說話,過去給馬三鬆了綁,馬三點上煙,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神態猛抽一口,這一口差不多吸掉了三分之一的菸捲,隨後閉上眼讓煙霧在肺葉裡盡情的暢遊一圈,重重的噴出,周泰安抽著煙,面帶微笑靜靜的看著他享受。

“真他媽舒坦!兩年了,我整整兩年沒抽過這玩意兒了。”兩口煙過後,馬三滿足的感慨道,想當初他還是富二代的時候這東西不斷,自打上了山就只能看別人抽了。

“綹子裡沒有煙嗎?”周泰安隨意的問道。

馬三將菸捲吸到手指捏不住了才戀戀不捨的扔掉,抬起頭對周泰安說道:“咱們都是明白人,你也不用套我的話了,你說的對,我確實早就不想幹了,而且是從我踏上大青咀子第一天開始,我就後悔投奔他們,現在你只需要對我說實話,你確定不是官府的人?”

周泰安搖搖頭:“我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剿匪部隊的,我其實也算是一支綹子,不過只有十幾人而已。”

馬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我發過誓,死在哪裡都行,絕不死在官府的手裡,他們害我家破人亡,我和官府勢不兩立,只要你不是官府的爪牙,我可以跟你合作,你問吧!想從我這裡瞭解大青咀子什麼?我知無不言。”

“高大哥,讓伙房弄點吃喝過來,讓這位兄弟吃飽喝足再說別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周泰安轉頭對高三扯說道。高三扯沒挪腳,只是衝門外喊了一嗓子:“黑皮!”

門外的黑皮麻溜鑽進來,高三扯把周泰安吩咐他的話原封不動的又轉給了黑皮,黑皮應了一聲就走了。

高三扯怎麼可能放心出去,這個大青咀子的鬍子手腳已經被鬆了束縛,萬一他暴起傷人,周泰安一個人怕是會吃虧,周泰安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也不點破,呵呵笑了笑沒理會他。

“我也曾經嘗過,心裡裝著事情的時候,再美味的飯菜也是咽不下去的,現在你可以放下心裡負擔,該吃吃,該喝喝,一切都在運轉,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或許你所擔心的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也說不定是不是這個道理?”周泰安說的是馬三惦記同夥的事情。

馬三點點頭,默默的打量著周泰安說:“你是他們當家的?敢問尊姓大名?”

“周泰安!報號震三省。”

“周當家的。嗯,果然和官府沒瓜葛。”馬三徹底放心了。

飯菜上來了,金燦燦的大碴粥,土豆乾崩家雀,用油足性,上面泛著油花,馬三不再顧忌,大口吃喝起來,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真餓了。

良久,馬三吃飽喝足把碗筷一丟,擦擦嘴開口第一句話就問:“不知道周當家的和大青咀子什麼過節?日後打算如何?”

周泰安也不瞞他:“大青咀子仗勢欺人,有吞併我們的意思,我派人去探虛實,卻不幸折了一名弟兄,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大青咀子喪心病狂,挾持百姓青壯為人質,不講江湖道義,這樣的綹子只能說是關東綠林裡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我借用你一句話,我和大青咀子勢不兩立。”

“正解!大青咀子確實不能再存在下去了,他們不但置百姓不顧,恐怕還有更大的陰謀也說不定,所以趁早滅了它還是有必要的。”馬三點頭贊同。

周泰安詫異:“還有更大陰謀?這可稀奇了,一群鬍子還能反了天去?”

“周當家可別小看了他們,一群烏合之眾沒什麼,關鍵是大青咀子當家座下兩個翻垛的,那可都不是好玩意兒,別人或許不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我馬三卻知道的很清楚。”

“什麼身份?”

“日本人。”

“啊?”馬三話一出口,周泰安和高三扯都是一愣,一群土生土長的鬍子,怎麼就能和日本人摻和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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