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東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小子,長的眉清目秀,不過由於營養不良,個頭相對來說沒躥起來,比正常的孩子都要矮半頭,面黃肌瘦一臉菜色,看起來弱不禁風,別看他年紀不大,卻早就是家裡的頂樑柱了,打三年前他爹得癆病死掉起,他就成了家裡唯一的勞力。

馬東東家裡一共有五口人張嘴吃飯,臥病在床的母親是個藥罐子,湯藥常年溜著,勉強維持吊命,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都不大,從七八歲到五六歲不等,家裡只有一件完整的,能穿出去見人的衣裳,看樣子是大人原來穿的,馬東東套在身上直咣噹,袖口和褲腿子都挽得老高,顯得他更加瘦小。

這孩子不知道跟誰學的沾糖葫蘆手藝,冬季時走街串巷的兜售糖葫蘆,掙得不多,勉強能混口飯吃,不過想吃飽那是不可能。

馬三領著周泰安來到馬東東家門外的時候,這個孩子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墩子上面費力的助理一把鎬頭,聽見有人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怯生生的的站起來,眼睛裡透露出濃濃的警惕,一隻小手不經意的攥緊了鎬頭的木把。

“小子,認不得我了吧?我是你爹曾經的朋友,話說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馬三和這孩子是本家,卻沒有血緣關係,看來他是瞭解這個家庭的。

“這是我們自衛隊的周長官,知道你們家條件艱辛,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幫到你們的地方。”馬三見那孩子有點拘謹,開門見山的說道。

“哦!”馬東東應了一聲,四下裡看了看,走過去搬了兩個樹墩子過來,放在門口讓他們坐。

“實在對不住,只能請你們坐在這裡了。”孩子看出來人沒有惡意,放下手裡的鎬頭,歉意的說道,看得出來,他的表情很精彩,有尷尬,也有自卑,不過更多的是自信自立,並沒因為這些人表露出來的善意而覺得欣喜。

周泰安看了看那個髒呼呼的樹墩子,不露聲色的坐下後開始打量起馬家的房屋院落。

拉合辮子土坯牆,上面覆頂的茅草所剩無幾,估計都被西北風颳跑了,過些日子到了雨季,肯定會漏雨不可,窗戶上連個木框都沒有,用不知名的破材料糊的嚴嚴實實,看樣子透光效能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小院子裡收拾的很齊整,每樣東西都擺放的井井有序,看得出這都是馬東東的傑作,居然還是個利落勤快的孩子。

“我能進屋裡看看嗎?”周泰安儘量溫和的對馬東東問道。

那孩子撓著頭,目光躲閃著他,嘴裡卻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要是你想喝水,我給你去弄,屋裡不方便進客人。”

周泰安突然想起馬三說的話,一家人一件衣服,誰出門誰穿,恐怕屋裡的人此刻都是光著身子的,所以馬東東並不歡迎他們進屋裡。

“是我冒失了,拿過來。”周泰安招招手,馬三後面跟著的那金沙趕緊將隨身帶過來的一包衣物遞給周泰安,因為考慮到困難家庭裡可能會有女性,所以周泰安才帶著那金沙一塊過來,有些地方,他大老爺們畢竟不方便出面。

“這裡是一些衣服,拿進去給你家人穿上吧!”

馬東東看著周泰安遞過來的衣物包,並不伸手,他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在這些人的臉上打轉,看樣子是在權衡利弊,揣度他們的用意。

“拿著吧,這是我們的心意,一會兒長官還想見見你們家大人呢!”馬三過去接了包袱,塞進孩子的懷裡,拍了拍他的小腦瓜說:“我們都是好人,你不要擔心,有自衛隊在,大夥以後就不會過苦日子了,去吧!”

馬東東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包袱轉身進屋了。

屋裡傳出陣陣說話聲,還有小孩子歡快的喧鬧,過了一會兒,馬東東才出來,同時摻著一位佝僂著身軀的婦女,女人一臉病容,身上穿的正是周泰安帶來的衣服,都是戰士們原來的衣物,換了新制服後,原本的衣物被婦女們洗乾淨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東東說家裡來客(音qie)了,家裡太窮了,實在有點怠慢。”婦人倒很會說話。

“嫂子,你還認識我不?我是當年那個馬三,和你家馬哥喝過酒的。”馬三湊過去說道。

婦人眯縫著眼睛端詳起來,應該是屋子裡光線不好,導致常年生活在昏暗下視力下降,她看了好半天才嘆氣說道:“眼神不好了,也看不太清,是不是當初馬家油坊那個少東家啊?”

“對,對對,就是我!”有人還記得自己,馬三還是很高興的。

“真是你啊?想不到你還能回來,他們說你做下塌天大案,不是已經遠走他鄉了嗎?”

“哪能離得了故土?樹高千丈,不還得落葉歸根嘛!那也不如家好。”馬三感慨道。

婦人搖搖頭:“這世道,哪裡都一樣,窮人有時候活著還真不如死了省心吶!”

“娘!”聽到婦人說這樣沮喪的話,馬東東在旁邊晃著她的胳膊不樂意了,估計這個死字也不是她娘頭一次提起了。

“嫂子別想得這麼悲觀,過去田瘸子危害鄉里,大夥兒的日子確實不怎麼樣,不過從今往後有了自衛隊,沒人再敢欺負人了,日子會好起來的。”馬三將自己沒坐的那個木墩子挪過去給婦人坐,馬東東扶著他娘坐下,屋裡這時又提了趿拉跑出來三個孩子,圍在婦人身邊,從背後探出腦瓜,好奇的看著這些陌生人,身上都纏著成人的褂子棉襖,周泰安此時才撈到機會開口。

“家裡的收入來源靠什麼?有多少土地啊?這次分地,你們家留了多少?”

這些問題都是他急切想知道的,倫河不止他們這一家貧困戶,家家基本情形差不多少,能在這裡瞭解清楚,別的家庭也基本算掌握個八九不離十了,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各有千秋,不過不管怎麼不同,程度區別不大。

“他爹活著的時候,我們還過得去,自己開了點荒地種糧,吃不飽也餓不死,還算將就,可是田瘸子說我們家的小開荒違反了土地法,愣是給我們養熟了的土地強行收回去,他爹氣不過,想去城裡告狀,結果被田家人一頓毒打,後來就咳血死了,家裡沒了勞力,日子一落千丈,要不是東東這孩子立世早知道賣糖葫蘆養家,恐怕我們一家五口早就死了。”

“田瘸子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人能欺負你們。”周泰安越發覺得自己除暴安良的行為做得極對。

“我們被田家霸佔的土地是自己開墾的,沒有地契,所以沒有人來歸還土地,不過倒是說了可以分我們一些土地,孩子還小,我這身子骨也幹不了田間地裡的活,所以謝絕了來辦事兒人的好意。”婦人慢慢說道。

原來還有這麼一說,周泰安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思考得很到位了,卻忽略了小開荒這回事兒,那些小開荒根本無從辦理地契,誰佔了就是誰的,所以肯定有不少類似情況被忽略了,回頭一定要把這一塊失誤彌補上。

其實周泰安有點多慮了,那些小開荒雖然也是一份土地,可是擁有者的面積都不可能太大,他的新政策下達後,田家千垧良田足夠所有人均攤的了,那點開荒地不值一提。

“地還是得種一些的,最起碼保證自己家的糧食需求,如果都靠買,可不合適啊!回頭我讓工作隊重新一定一下,如果你們覺得開荒地無所謂了,那就在田家那裡分一塊良田給你們,耕種方面也不要擔心,自衛隊不會看笑話的,人總得吃飽穿暖才能想別的。”周泰安考慮了一下後拍了板。

“哎呀!真是碰到貴人了,我們一家人可得謝謝您吶!”東東媽頭一次看到有人替他們家的生存考慮,感動得要跪下磕頭,周泰安幾個人連忙阻止了她。

“糖葫蘆好賣不?”周泰安看著馬東東笑道,對於一個如此懂事的孩子,沒有人不喜歡。

“冬天還可以,夏天掛不上糖,正好可以伺候田地,其實我也想夏天種地,冬天賣糖葫蘆,可是我娘說我幹不動,才不要土地的。”孩子沒了敵意和警惕,話自然多了起來。

“其實賣糖葫蘆挺有前途的,去掉那些警察狗子吃拿卡要,還有田家狗腿子敲詐我的,盈餘也還不少,要是沒有他們,我想我還能存點錢給我娘看病呢!”

“放心吧!以後這兩種人都不會有了,做買賣也不錯,有那個經濟腦瓜挺好,我支援你,好好幹吧!小夥子。”

話已說透,進屋子看了一眼幾個人就告辭了,屋子裡的情形同樣讓人唏噓不已,正好借這個機會多走幾家,一來體察一下貧困家庭的情況,順帶檢驗一下土地工作中的得失。

春耕早就時不我待了,自衛隊為了號召鄉民們積極耕種,拿出田瘸子家全部存糧,賒給百姓們當做種子,甚至提供不少騾馬充當犁地的主力,一場轟轟烈烈的春耕,終於趕上了最後一趟末班車,再晚幾天不下種,恐怕就要赤地千里了。

周泰安雖然同情這個時代的人民,可是他不是濫好人,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更知道人性的多變,生米恩鬥米仇的典故他也明白,土地可以免費贈給你,但是僅此而已,接下來再想從自衛隊這裡獲得支援幫助,那可就不是免費的了。

有壓力才有動力,如果一味的讓鄉民不勞而獲,就會讓他們產生錯覺,慢慢的養成應該的認知,一百個好處之後,但凡有一個不滿意,很可能就會變成仇人,適得其反的蠢事情周泰安才不會去做。

張開鳳的工作終於圓滿結束了,當她風塵僕僕回到大本營,期待得到周泰安的讚賞時,卻被一個人的到來破壞了幻想。

這個不開眼的人又是國祖國連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哩哩啦啦已經月八的了,國祖早就心癢難耐,要不是距離有點小遠,他輕易不敢擅離職守,否則老早就殺上來了。

一看到張開鳳,國祖一張臉立馬笑成了菊花,屁顛屁顛的跟在身前身後噓寒問暖,大有準備傾吐相思之苦的意思,整得張開鳳哭笑不得,卻又沒法發作,現在大家都熟得不得了,總不好像剛認識時那樣橫眉立眼呵斥他。

國祖這次來半公半私。

馬占山這次在海倫呆得夠久,不過最近就要去北安公幹,臨走之前想起周泰安了,找國祖過去打聽情況,國祖自然是借這個由頭,親自走一趟為長官查探情形,順帶著給周泰安弄來五六桶汽油,當然,錢是需要周泰安自己付的。

國祖見到周泰安的營房像模像樣,隊伍逐漸規模化,知道他們在這裡是站穩腳跟了,也就不再替他們(張開鳳)擔憂。

周泰安不能讓他白跑,將那些罪不至死的鬍子俘虜一併交給國祖押解回城,向馬占山彙報自己的戰績。

沒有借用駐軍協助,憑一己之力,平定倫河亂象,為馬占山解決了一個讓他頭疼的癬股之癢,不知道這位長官下一步會如何對待自己?

國祖在倫河大營只逗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就領著衛隊,押著鬍子們辭別周泰安,轉身就要開路。

卻見道路盡頭塵土飛揚,居然是一個車隊,正在官道上逶迤而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不是馬隊,而是車隊,要不是周泰安弄了一輛卡車讓身邊人開了眼界,估計除了國祖之外還沒誰認識汽車這麼時髦的交通工具。

倫河是個小地方,有汽車出現在這裡本來就夠意外了,居然一次來個車隊,兩輛黑色轎車,兩輛綠色的卡車,很顯然身份不是普通人。

周泰安第一時間和王小寶對視了一眼,心裡犯了嘀咕,莫不是田瘸子那個在省城當官的兒子得了訊息回來討公道?

王小寶向腰上的槍把子摸了一下,意思是問周泰安,需不需要做準備?

周泰安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王小寶立刻向大營裡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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