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後兩點半,萬籟闃寂。
白庭堅悄悄下了車。
摸了摸背上巨大的揹包,掂了掂左手裡的工具包。
抬起右手,衝著三十米開外樓前水泥杆上的探頭,按動電子載波器的按鈕,看到那個旋轉式探頭上的紅色按鈕暗下來,方才邁動步子走向九號樓三單元的鐵門。
嗯,探頭的眼瞎了,他才敢動。
靠近鐵門,他再次按動電子載波器的另一個按鈕,電動單元門自動開啟。
他不慌不忙地進入樓棟,乘電梯上樓。
幾分鐘後他就站在了22樓的樓道里。
他再次按動手裡那個像遙控器大小的玩意兒,2201房間門口的感應燈和攝像頭一起熄滅。
這家主人是個細心的人,安裝了可視電子眼。
只要人一靠近他的家門,他的手機立刻提醒他——有人來了。
這種可視電子眼很靈,只要主人開啟手機,就能立刻清楚看到來人是誰。
無論主人在屋裡,還是在千里之外,如在眼前。
白庭堅手裡的這個小小載波器,能一舉讓這個家庭門口的電子看門狗變成瞎眼狗。
站在2201房間黑黢黢的門口,他戴上了一副紅外線夜視眼鏡。
輕輕按入戶門的密碼,八位數加井號。
“啪嗒”一聲,門鎖自動開啟。
帶著觸感手套的右手攥住門把手,向下一按,“咔嚓”一聲輕響,左手用力一推,沉重而結實的獨扇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所謂闖空門,他成功了。
這是白庭堅第十次作案了。
不過他不喜歡十這個詞。
他預感到這次要出事,要栽跟頭。
因為“十”代表十全十美。
他迷信老祖宗的話:月圓則虧,水滿則溢,謙受益,滿招損。
人要是太圓滿,就意味著要走下坡路,要倒黴。
所以為了這次闖空門,白庭堅做了十足的準備,萬全的安排。
他耐心等待時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不行動的。
這次準備足足花了他七十二天的時間。
當他感到一切準備就緒,萬無一失,才開始今天的闖空門。
他畢竟是老手了。
只要篤定要做,便毫不猶豫地做,從容不迫地做。
進得門來,重新關好入戶門,他沒有開燈,而是抬頭看一眼門上方那個家用攝像頭。
紅色的亮點一閃一閃。
這說明攝像頭還在工作。
只要他一開啟燈,攝像頭就會採集到訊號,連線在主人手機那邊的報警器就會有震動或蜂鳴。
他抬手舉起電子載波器,按動電鈕,家庭攝像頭的紅點立刻消失了。
三天前,白庭堅曾造訪過這個家庭,和主人聊了半個鐘頭,趁著主人上洗手間的功夫,他記下了這個家庭的結構佈局,尤其是門內和門外的兩個電子眼。
出門的時候,與主人握手告別的剎那,他用手掌心粘著的透明指紋膠布,貼在入戶門的電子開鎖螢幕上,獲得了電子屏的指紋佈局。
回到家中,他用自制的濾波器仔細掃描了他獲得的電子屏指紋規律,輕而易舉的獲得了這個入戶門的密碼。
這是五一小長假的第一天,他在樓下的汽車裡目送了這家男女主人雙雙拉著行李箱,進入一輛黑色奧迪車裡,他一路開車尾隨那輛車進入高速路,他才放下心來。
他果斷決定,凌晨兩點半開始行動。
這是他踏上闖空門之旅有史以來,用時最長的一次,也是花費精力最大的一次。
但是他認為,這次行動值得如此小心翼翼,值得如此大費周章。
因為白庭堅忌諱“十”這個數字。
白庭堅可不是個猶猶豫豫的人,認定的事,他會一干到底。
站在室內黑暗中,黑衣黑帽黑口罩裡的白庭堅“嘿嘿”一笑,戴上紅外線眼鏡,眼前的一切像白天一樣清晰。
他徑直穿過客廳,推開臥室門,直奔五斗櫃旁邊的保險櫃。
這是一個新型保險櫃,密碼鎖加轉動鎖釦,雙保險。
這難不倒他。
他從工具包裡掏出一個解碼器,對準密碼鍵盤,啟動紅外線掃描器。
經常使用的鍵盤數字變成紅色。
他按動那幾個紅色數字,“咔吧”一聲響,密碼鎖解開。
剩下的是那個轉動鎖釦。
這是保險櫃最傳統的保險裝置,已經使用一百多年。
電視劇中特工們開啟保險櫃都會遇到這個裝置。
白庭堅拿出一隻聽診器。
將聽筒輕輕放在轉動鎖邊,輕輕轉動按鈕,透過仔細辨認齒輪的不同聲音,找到鎖釦的秘鑰。
他聽了不到一分鐘,就找到了那個秘鑰。
“啪嗒”一聲輕響,第二道保險裝置解決了。
他用力握住保險櫃的手柄,用力向下按壓,櫃門洞開。
這是他心情最為平靜的時刻。
他往往不急於從保險櫃裡向自已的揹包裡裝裡面的那一捆捆現金和金銀珠寶,而是仔細觀察保險櫃裡面物品的擺放位置,由此窺視主人的人格結構。
很顯然,這家主人是個心思細密的人,而且十分愛整潔。
保險櫃裡的物品排列整齊,非常有規律。
成捆的現金放在保險櫃下方的隔板上,碼放齊整。
中間的隔板上放的是金條和金磚,以及一個漂亮的花梨木首飾盒。
最上端是檔案、筆記本和各類證書,當然,證書中最多是房產證。
白庭堅微微一笑,覺得這家主人很有趣。
我喜歡。
他心裡一邊默唸,一邊按照原來擺放的順序自上而下,將保險櫃裡所有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整齊碼放在他帶來的大旅行揹包裡。
滿滿一包,挺沉,大約有六七十斤重。
但是他不怕重,因為他是闖空門的。
這次狩獵的收穫,足以抵消他事前的恐懼。
他要走了。
盜亦有道。他恪守一個闖空門客的操守——
除了錢財,他不亂翻主人家的任何物件。
他決定快速離開。
但是就在他走到客廳中間的當口,瞥了一眼那間有著粉紅色門簾客房,門虛掩著。
他站住了。
之前拜訪這家主人的時候,主人告訴他,這間房平時空著,是主人在北京讀大學的女兒的閨房。
剛剛進來的時候,他明明記得這個房間是緊閉的。
他在主人的臥室裡逗留的時間最多十分鐘,在這期間,這扇門為何就自動開了道縫呢?
好奇心驅使著他轉動腳步,來到女孩閨房跟前,不由自主地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紅外線夜視眼鏡掃過房間,在中間的地板上停住了。
一個二十歲左右少女躺在那裡,瞪著眼,張著嘴,頭髮散亂地披在臉上,衣服皺成一團。
他湊近觀察,從蒼白的臉上和散亂的瞳孔來看,女孩已經死了。
脖子上有明顯的淤青,舌頭微微外伸,初步來看是被人扼殺。
但是近看,胸口上插著一把刀,刀刃完全沒入體內,巴西花梨木紋路的木質刀柄露在外面。
他認出,女屍正是這家主人齊樂天的女兒齊婷婷。
白庭堅心裡一沉——
墨菲定律在他身上應驗了。
這次闖空門,他果真遇到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