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顏一覺睡到辰時，她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了，被窩裡暖烘烘的讓她不想起身，窗外白雪折射著雪光落在窗上。
馬上又是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在為過年而忙碌著。
將自已厚厚的裹了幾層衣裳捧著綠珠為她準備的手爐這才踏出房門。
府中下人們都穿上色彩鮮豔的衣裳，有說有笑的幹著活，火紅的燈籠高高掛起，還沒到除夕就已經有濃厚的新年氛圍。
她今天難得有精神，想著親自挑選些節禮送到瑞王府。
鏡黎每隔七日便向她傳信，彙報謝景清的身體狀態，他恢復的很好，再過半年就能拄著柺杖自已走路。
她在信中還寫了許多有關謝景清的瑣事：謝景清籌集到了修建運河所需的六十萬白銀受到皇帝嘉獎，賞賜擺了一庫房；謝景清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練習法術，最基礎的凝冰術已經融會貫通，他很有天賦自已悟出了很多別的招式；謝景清逞能，趁著四下無人獨自拄拐練習走路摔的特慘新做的衣裳被搓出一個洞，有人問，偏說自已不知道這個洞是哪兒來的，嘴硬；謝景清和側妃的關係有所緩和，已經准許側妃進入江寧閣。
……
絳顏看著用仙文書寫的長篇大論的令信只覺得心中踏實，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並未因為腿傷而頹廢，從信中她能感受到少年在積極的生活，並未一蹶不振。
在庫房中挑挑揀揀，堆積如山的珍寶看的她眼花繚亂，一時間竟有些走神。
他是聖上親封的瑞親王，是皇帝最為看重的皇子，逢年過節光是宮裡送來的賞賜都擺不下更遑論官員們的人情往來？他需要什麼呢？自已又能送他什麼呢？
挑選了一些還不錯的藥材帶走，絳顏漫步在府中，踩著白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蓬鬆的積雪如蒸籠中剛出鍋的饅頭，柔軟潔淨，她很喜歡踩著雪的感覺，特意吩咐過打掃院子的下人們不要清理。
他們從靖安王府搬出來自立門戶已經有些時日，這住處是個一進的小院兒，不大風水卻好。
靖安王妃總是明裡暗裡把貌美的小丫鬟往行煜身邊送，這擾的他不勝其煩，起了搬出去住的心思，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是有一次絳顏正發著燒，靖安王妃到她房中隱晦的試探她對於納妾的看法，見她不排斥當即就要將兩個貌美女子留下。
絳顏敬她是白謹弦的長輩，對她暗戳戳的心思多有容忍，這次也不例外好說歹說半天也沒能讓她結束這場鬧劇。
結果就是她燒的更厲害。
行煜覺得，這個靖安王妃會一直作妖，二人一商量索性自已置辦了一處房產住的遠遠的。
今日行煜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她一個人在屋裡無聊，又沒有朋友，每日只有兩個從宮裡帶來的宮娥陪著她，哦，現在應該叫女使了。
在迴廊坐下，放空似的盯著青磚黛瓦上的積雪。
這連日的大雪，溫度驟降，即便裹著厚厚的襖子，吹來的寒風也依舊冷的刺骨，風一吹只感覺那寒氣往骨頭裡鑽。
綠珠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住這樣的嚴寒，勸道：“公主，回吧，您會生病的。”
絳顏笑笑，輕輕的搖頭拒絕。
被人這樣事無鉅細的照顧著，總讓她有種無能感，彷彿和幼時的時光重疊，勾出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綠珠看出她有心事，問道：“公主在想什麼？”
絳顏嘆氣：“馬上要過年了，不知道送些什麼東西到瑞王府。”
綠珠溫柔道：“您無論送什麼瑞王殿下都會很開心的。”
琉璃單純，腦子跟不上嘴，總是少根筋似的，“你可拉倒吧，咱們公主月月寄信回去，你瞧見有一封回信沒有？”
正是因為清楚不回信的緣由，絳顏才覺得心中酸澀，她的苦衷如何對他講？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已最快說了不該說的話，綠珠不悅的瞪她一眼，訓道：“你早晚要因為這張嘴吃大虧，還不退下。”
“別訓她了，琉璃說的也沒錯。”
絳顏的脾氣早就被生活磨平，容隱隕落後，天域的許多瑣事都找上她，心性早被磨練的沒有一絲稜角，她輕易不會動怒。
“我瞧著以前瑞王殿下很喜歡穿公主繡過花的衣裳，要不您再給他繡幾身衣裳可好？”綠珠是最溫和細心的姑娘，連這樣的細節都發現了。
其實她並不精通刺繡，只是覺得新奇跟著繡娘們學過些皮毛，自告奮勇的給謝景清素色衣袍上繡花，繡的也並不精緻，他卻時不時穿在身上，告訴她自已很喜歡。
絳顏乍一聽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一抬眼遠方的東西卻交疊著重影兒模模糊糊，這打擊將她所有的想法擊碎。
而今她的眼睛不允許她再幹這麼精細的活兒，視力和聽力大不如前的事兒只有行煜和鏡黎知道，兩個女使並不清楚其中緣由，只覺得公主越發古怪，放棄了這麼好的一個想法。
又落雪了，方才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凹陷，漸漸被風雪回填。
寒風颳過，頸間的狐狸毛蹭著她的臉，有些癢，絳顏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指尖消融，起身道：“回吧。”
她不會刻意去糟蹋身體，關上門窩在暖烘烘的炭盆旁烤火。
行煜將許多吃的擺在小几上，聽她講了不知道送什麼禮的困惑，遞給她一隻雞腿自已也叼著一隻，含糊不清道：“這有什麼難的？他不是腿不好嗎？多送些藥材回去，我親自去挑。”
“會不會沒什麼心意啊？”
“那除了送這個你還有什麼？能給他送都是給他面子，還挑上了。”這樣想著行煜翻了個大白眼。
“那要不然……符咒……？”
這次輪到行煜一巴掌拍在絳顏腦門上，他坐直身子正色道：“你給他準備的還少嗎？”
他嚼了幾口雞腿，越想越覺得應該說出來，“你心中那莫須有的愧疚收一收吧，你不欠他的，就算他的腿落下殘疾也不是你造成的，為了救他你差點將命豁出去，你在愧疚什麼？就因為他殘疾了你沒陪在他身邊？傷害是相互的，他又有什麼理由指責你？人不可以這麼自私。”
行煜日常所說多數都是廢話，這麼突然的一本正經還真是說的絳顏啞口無言，他說的有道理。
絳顏見他低著頭最喜歡吃的雞腿也不啃了，一準兒在生氣。
她用手指頭戳戳他，“我覺得……你說的對，那就送些藥材吧。你別生氣啊。”
“哼，我哪兒敢啊，我衝你甩臉子你就衝我甩巴掌，歷來如此。”他將烤雞往她那兒推了推，“趕緊吃吧，快涼了我排了好久才買到的，敢浪費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