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的街道上,還有幾名警員和幹員們在調整著鐵絲網和反載具拒馬,保證留有一道供前哨部隊撤退的口子。壕溝裡積了一指關節深的雨水,不過比不上凍融沼澤的泥濘,壕溝只齊腰深,胸牆,背牆靠沙包壘起。壕溝兩壁上交錯澆築著約莫十厘米長寬的水泥長方體,那沒有什麼奧義,只是在不存在多處齒狀彎折的掩體裡是通行能力和安全之間的妥協,仿照河道丁壩的築物雖然不能像牆面那樣抵禦破片殺傷,但在多次擾動後就能有效地削弱爆炸物的高速衝擊氣流。

雨現在歇了,沒有液珠敲打在頭盔上的噪音,整片防區也算是寂靜了下來,即便舊區塊的電力系統維護當做面子工程在做,工作成果也是可見,不過行道一側孤獨的老路燈昏芒,相比無意間播撒在壕溝的市區霓虹矯揉造作地閃爍,它更貼合色調單一的主題旋律,不出於程式編排好的明暗切換也許是它唯一值得捧奉的珍物。

那只是盞失修的路燈,它是不會像人那樣思考的。

近衛局的警員在她身邊,他把頭盔夾在大腿之間,彎腰在渾身上下的口袋裡都翻找個遍,非常無奈地把頭盔拎回到手上。

“誒,姑娘,你是術士吧?”

黎博利警員用維多利亞語問道,他的吐詞一板一眼,口音很蹩腳。

“我會法術,警官。”

阿琳點頭答道。

“那……法術像點燃什麼東西……”

“可以的,警官。”

“那可太好了,我打火機落局裡了,你能借我點火嗎?”

他展示了指間的工業捲菸,輕輕揮了揮。

開始有點猶豫,但還是取下法杖,待加熱到微微發紅後伸到警員面前,隨著兩次深深地吸氣,陰燃的菸頭像指示燈也連續閃爍了兩次,低下頭吐出長長的白煙。

“呼,謝謝。”

警員側過的面龐塗上了來自霓虹的彩色,與這片灰暗的工事格格不入,也許情緒使然,阿琳忍不住問了些他的狀況,都是些按套路招般的話,她也不明白這些可以作為寒暄的話術經久不衰。

但打發時間是真的高效,阿琳知道了這位警官姓黃,是常見炎國姓氏,也瞭解到他的兒子在上小學的一年級,經常和同學誇耀他有一個警察父親,妻子是豐蹄,個體戶,做生鮮生意。黃警官向阿琳比劃了好一會,才讓她明白生鮮超市和菜市場間的區別。

“我在特別督察組的任期就剩一個半月,熬過這趟就行了,想不到龍門太平了這麼些年,這麼大的事還能被我們這代人攤上。”

黃警官樂呵呵地又嘬了口捲菸,末端又歡快地亮了一下。

“這是你一次作戰嗎?”

“也不算,搞得這麼像打仗的還是第一次。”

“那……你的妻子,孩子支援你的工作嗎?”

“就雙休常常加班回不了家的事……也吵過兩次架吧……生活哪有不磕碰的,總體向好嘛。”

問到家庭,阿琳想起烏薩斯時,她在切城警局的值班室裡等駐留許可證明,也算是赫拉格和卓婭父親幫忙開的後門。值班的警察們把白板上的磁吸名牌擺成“Сука”,肩搭著肩地圍著花壇裡纏著燈帶的矮松歌舞,用甜甜圈和人造蜂蜜度過了一個沒有酒精,沒有親人陪伴的聖誕節。

迎接他們最後的新年。

“前線風險很大的,警官,它不位元別督查組的反恐工作安全。”

“近衛局的職責就是捍衛龍門的安定,龍門人民的安寧,我們這些警員職責所在。”他思索片刻後道。

“一紙命令罷了。”

“這是我們的龍門。我是警察,不是僱傭兵。”

“嗯。”阿琳低下腦袋,卻不是在為言辭而認錯。

“操他媽的。”

警官無奈地嘆息著,菸頭扔進積水中,嗤的一聲熄滅了,煩躁的心情無處釋放的話只會引人向一端沉淪。

阿琳仰頭眺望高聳的大廈群林,彷彿那片天地距離很遠,沒有在烏薩斯見過這般絢麗的摩登城市,但她和老師遊學經過的維多利亞有,記憶殘存的故鄉里也有。

她也不是僱傭兵,可是拿來開脫她行徑的言語都太單薄,太單薄了。

一名特種幹員,摩挲著口袋裡固定在月夾上的蝕刻子彈,友軍的呼吸聲形成巨大溫暖的陰影,像故鄉一樣投在她的身上。

現在剛入夜,拂曉很遙遠,比空氣沉重的水汽沉積在地勢低窪的壕溝裡,手榴彈的鐵皮上蒙著層水膜,但只要發火繩和雷管不受潮就能工作。

時常有雨珠砸中瓦礫的輕響,一頭捕食褐色家鼠的大狸花貓攀登的動靜吸引了兩條神經緊繃的射線,足夠安靜的夜景聽得見嗡嗡作響的白噪音,是接觸不良的路燈燈絲還是移動城市動力層的震顫?相比之下,阿琳顯得過分得散漫悠閒。外面的響動變成一個不會讓人失去完全記憶的夢,她在半夢半醒間看到那隻狸花貓撅著後半身,一記猛撲逮住了耗子,接著是一貓爪拍在了它頸動脈的位置,暈頭轉向的褐鼠頃刻間丟下防備成為一頓美餐。

誰是她的敵人?她的敵人又是誰呢?

她的母親,一個在襁褓中被母親抱進聖城的高盧遺民,童年是在母親起早貪黑的生產中度過。阿琳的外祖父是感染者,被公證所拒絕入境,聖沙蒙沒有做發動機隔離設計,車組成員無一例外是感染者。

母親嫁給了公證所的公職人員,一個男性薩科塔,因此順理成章地拿到了拉特蘭的國籍,申請到店鋪的執照,外祖母和她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夫妻二人真屬於情投意合的結緣,直到懷孕後,母親也變得像外祖母那樣為孩子的謀定未來。她瞭解到拉特蘭教職早就改編歸為正常公職,無非高了學籍履歷上的門檻,多了出境限制,婚配、飲食沒有嚴格的約束……在它的發源地,甚至沒有那麼多的教條教紀。

權威的研究有結論,泰拉大陸上不同種族的夫妻雜交後,孩子雖然流著同脈的血,但只能表現出一種種族的性徵,是非黑即白的結果。

是薩科塔很好,拉特蘭的一切通道都向它的統治種族敞開,而其他的則狹隘許多,即便是總人口僅次薩科塔的黎博利們。修道院接收幼童,培養成人後,九成以上的學生畢業後就保送教宗,拉特蘭透過這種修士歸俗的方式為它的核心政教輸送忠心可靠的新血液。

父母絕對不會想到,十二歲的女兒會為忤逆他們精心的安排,主動競爭居無定所的傳教遊學。無趣壓抑的屬靈生活讓她不惜在考核體能的前一天“不小心”把清掃樓道的好友兼對手的黎博利女孩撞倒,這一跤摔碎了她的膝蓋。為了排開嫌疑,她自已也因為“地滑”,腦門在樓梯扶手上磕了個包。

她的傳教士老師衝進告解室裡,抓著十二歲阿琳的鹿角,把她從黑幕布裡扯了出來,在聖像和前來禱告的信徒們面前,巴掌對屁股就事論事,粗暴地猛揍了她一頓。

年長的這些:卓婭的父親,黃警官,博卓卡斯替,赫拉格,他們都有或都曾有過妻子、孩子,固定的工作和喜好。這些堅固的東西是在動盪之外的,動盪不能撕碎它們,他們的根基就是這裡,簡單的名詞充實了紛繁的他們。戰爭代表著生活的中斷,倖存下來,結束以後再繼續就行了。

阿琳二十一歲了,早就過了管誰叫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都合適的年紀。在成長的過程中,教育她的班子交迭了四次,拉特蘭的修道院、她的老師還有塔露拉與阿麗娜。

如果整合運動合流前後算一起的話,就是三次。

想和過往牢牢拴在一起,可過往都是飄忽不定的,即使拴上了又有何用。哪怕同樣是身居異地,和安潔莉娜相比,阿琳的父母在世界裡的力量虛弱極了,而這個年齡最該旺盛的愛慕之情似乎熬夜睡過了頭。凍原上,阿撒茲勒裡有過幾個還不錯的烏薩斯小夥子,卻沒有佔據她大多數的生活。

沒有過心思去考慮這些。

她的親人,院裡教學和管理的修女,若再見到她一定會感到吃驚:從他們的權威下走出去的孩子是怎麼可能成長為一個酗過酒、缺乏敬畏心的流氓人,習於用性和消化系統相關的詞彙表達強烈情緒的粗俗之輩。

對於塔露拉,率領整合運動和死神做鬥爭,是對感染者身份認同的貫徹,立足點的高度也會分擔一些負擔的重量。

阿琳完全不一樣,她又缺乏了親身體會在不被認同,社會處境的極端絕望的經驗,那種切膚之痛即便想象得擬真度很高,沒有落在神經上,永遠不會徹頭徹尾地明白。在整合運動和糾察隊、軍隊衝突不斷的局勢下,她和感染者們進退與共,但阿琳看不懂鬥士塔露拉所構思的結局,就像看不透戰場塵埃落定前的一分鐘自已究竟會不會突然死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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