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那邊是怎樣狗咬狗,黎憲卻在看守所裡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

“黎赫。”黎憲坐在玻璃窗後,頭髮剪短了,不顯突兀,反而更加凸顯了他那張漂亮的臉。

黎赫拄著柺杖,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十多歲,臉上的皺紋又多又深,他還是那樣,盯著黎憲的目光中有著濃烈的恨意。

“你為什麼把小陽的資訊全部公開出去!他都死了13年了,你就不能讓他安息嗎?死了你都不放過他!你到底有沒有心!”黎赫猛然咳嗽起來。

黎憲的心忽然間被刺疼了幾下,並不是因為黎赫,而是他說的話。

黎陽已經死了13年,這樣把他公佈在所有人的視線當中,無異於讓黎陽再死一次,而且更加的不體面。

黎憲低下頭,兩隻手都銬在一起,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地敲。

他怎麼沒有心,而且疼得要滴血。

當時他找到蔣婷新交的男朋友小何的時候,對方非常的驚訝,他原本也像勸阻黎憲:“黎隊長,你真的想好了嗎,現在的網路實在是太複雜了,你不能保證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這樣把弟弟的資訊公佈出去,而且是這種……我怕……”

黎憲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無非就是網爆、被惡意的人攻擊。

但他還是點頭:“我已經決定好了,你只需要教我怎麼做就好。”

後來在小何的幫助下,黎憲設定了一個賬號,隱藏了所有的資訊和IP地址,只留下了一個定時釋出的微博,並且設定這個微博達到了多少閱讀或者轉載量,就自動刪除。

小何還是不太放心。

但是黎憲安慰他:“好了,我不會把你供出去的,這只是我的選擇,和任何人都沒關係。”

小何搖頭:“不是供不供我的問題。”

他看著黎憲有些憔悴的眉眼,嘆了口氣。

……

黎憲抬頭,看著黎赫,語氣淡薄:“如果我不把這些公佈出去,你會怎麼做,貪生怕死,慫的要命,躲在自已那個老破小的房子裡,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這樣孫銘遠就可以活的好好的,然後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我恨到死。”

“我沒有!”黎赫下意識反駁,可當他看見黎憲琥珀色的眼睛的時候,他突然就說不出來話了。

黎憲自嘲地笑了一聲:“正義如果不被炒作,它就會被活埋,他已經被埋了13年了,是時候出來見見風了。”

不等黎赫說話,他又說:“你放心,孫銘遠為首,其他人,一個都跑不掉。”

他並不是說大話,他相信一個人——謝摯。

他相信謝摯是明白自已的用意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信任真的是個奇妙的東西,它勝過血緣,比任何關係都要堅固。

黎憲似乎是說夠了,他閉上嘴巴,起身準備和看守所警察離開。

看到他起身,黎赫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後悔?”

黎憲背對著他,笑了笑:“至少我有臉去見我媽還有阿陽了。”

來看守所許多天,來過很多人看他,有想見的,也有不想見的,其中反應最大的是徐然。

徐然扒在玻璃窗上,鼻子都快壓塌了,一個大男人,鼻子都要哭紅了:“隊長……你什麼時候出來啊……裡面過的好不好……那個謝摯呢……他為什麼不救你出來?嗚嗚……隊長……”

黎憲擰著眉頭,一副“這個傻逼是誰快給我拖走”的表情,嫌棄得不要不要的,旁邊的安寧也一臉無語,伸手把徐然拉回來,懶得管他,只是轉頭問黎憲:“打算待多久?”

黎憲動了動肩膀,露出一個溫和輕鬆的笑意,那是以前的他絕對看不到的:“等我想出來的時候就出來了。”

安寧聳聳肩:“好吧,隨你,你要是真的進去了,我們也不會給你送東西的。”

安寧嘴上雖然毒舌,但她眼中的關心卻毫不作假,黎憲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只是笑笑不說話。

後來孟卻也來看他,黎憲看到這個人就嫌煩,天天針對自已,好像一天不懟一下就活不下去一樣。

“好了,這下沒人和你搶案子了。”黎憲隔著玻璃窗看他。

可孟卻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放鬆反而更凝重了,他想抽菸,但旁邊的警察卻叫他把煙熄了,他只好搓了搓手指。

孟卻坐了半天,卻一句話都不說,等得黎憲都困了,準備走,孟卻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踏馬混的真差,都混到裡面去了。”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黎憲奇異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正好如你所願。”

孟卻的手猛然在桌面上拍了一下,似乎罵了一句髒話:“出來了還繼續幹刑警?”

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黎憲還是有問必答:“不,我可能……回去畫畫。”

“畫……畫畫?”孟卻有些驚訝。

“對,畫畫。”黎憲朝他晃了晃修長的手指,指腹上還有常年握槍留下的薄繭:“想不到吧,這雙手還能畫畫,我當年原本想填的志願可是第一美院。”

……

這麼多天,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看過黎憲了,可只有謝摯,沒有來,連電話都沒有打一個,每個來的人都抱怨了一通為什麼謝摯不來看他,每天忙工作忙的要死。

但黎憲卻不為所動,老神在在,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切擔子,輕鬆的不行。

這天,他們正在吃飯,看管他們的警察突然走過來,跟他小聲地說了什麼,緊接著他就被帶到了獨立的辦公室,所長見到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見。”

黎憲微微笑了笑,並不搭話。

所長也不生氣,只是把電腦轉過來說道:“來看看這個吧,我想你應該會想看的。”

黎憲的目光瞬間被螢幕中的人吸引了。

那是庭審的直播畫面,而正在發言的人就是謝摯。

黎憲的目光就像是被磁鐵吸住一樣,緊緊跟隨著這個多日不見的人。

官方的直播都很模糊,但這也擋不住謝摯的氣勢逼人,容貌俊朗。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

看著黎憲一眨不眨的目光,所長識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黎憲。

“現在開始宣判……被告陳高飛、王旭、趙興龍故意殺害被害人李光,手段惡劣,情節嚴重,犯故意殺人罪,因其年齡較小,刑事責任能力不完全,可酌情判決,結合被告認罪悔罪態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2條,第……判決被告陳高飛有期徒刑12年;被告王旭有期徒刑7年;被告趙興龍有期徒刑10年,立即執行……”

當法官一錘落下的時候,“砰”的一聲,連帶著黎憲的心臟都在震動,一股酸澀的感覺瞬間漫了上來,黎憲想笑,可眼眶又止不住地發紅,他勾起唇角,但淚水卻模糊了視線。

……

“黎隊長,這次總算要出去了。”看守所的警察們跟他打趣,這裡的不少人都是認識他的,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他,由於孫銘遠那件事情鬧得太大了,所以大家也都不把他當真正的犯人看待。

“別叫我黎隊長了,說不定以後,就得叫我黎大畫家了。”

他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不等對方反應就離開了。

黎憲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雙眸裡有著柔柔的光,像是掙脫了鐵鏈的飛鳥,自由而肆意。

黎憲走在路上,外面的陽光正好,照在身上已經有了滾燙的熱意。塵埃在空氣中盤旋,微弱的蟬鳴開始隱隱約約地響。

原來是夏天來了。

走出看守所的大門,外面的樹蔭下,站著一個俊美高大的人影,五官深邃,周身的氣質冷淡而內斂。西裝外套被他脫下來搭在手臂上,單薄的白襯衣被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手錶和肌肉線條劉暢的小臂。

聽見門口的動靜,謝摯狹長的眼眸抬起,黎憲感覺自已的心臟像是被擊中了,砰砰砰跳個不停。

謝摯清減了許多,額頭上還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原本寡淡的表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鮮活了起來,古井無波的眼裡像是瞬間投入了一顆炸彈,引爆了整個小宇宙,看向黎憲的眼裡有著細碎的光。

他幾步跑過來,微微地喘著氣,看來是一路跑過來了,他身上獨有的潮溼香氣混合著淡淡的汗氣,蒸騰成了一股獨有的氣息,緩慢而貪婪地將黎憲包裹住。

謝摯盯著黎憲,眼睛裡映著兩個小小的身影,鋪天蓋地的愛意從眼底層層迭迭地席捲上來。

他反覆地張了張嘴,可什麼也沒說出來,最終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黎憲只是笑著看他,陽光在他的眼裡投下斑駁的光影:“好熱啊,我們不去樹蔭底下嗎?”

他的話就像是開啟了某種開關,面前的男人,衣服也不要了,下一秒就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像是抱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兩個胳膊力道大得就要把黎憲的腰折斷,熾熱的體溫在彼此之間交換。

一分鐘過去了,黎憲鼻尖縈繞著男人侵略性極強的氣息,感到自已的心彷彿都有了歸處。

兩分鐘過去了,黎憲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已經有點不耐煩了,開始推男人的肩膀。

三分鐘過去了,兩個人貼著的地方都沁出了汗水,黏黏糊糊的十分難受。

黎憲終於忍無可忍了,抬手在謝摯頭上敲了一下:“趕緊滾開,我要中暑了。”

謝摯悶不吭聲地捱了一下,只是抿著唇把人帶到了車上,空調開著,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十分涼爽。

“李光的案子結了?”黎憲繫好安全帶,問他。

謝摯發動車子,總算能正常回答問題了:“結了,三個人都判了刑,引起了法律界好大的轟動。”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也算是沒給我的職業生涯留下敗筆。”

黎憲:“……”

他聽出來了,這個人就是在調侃他當時重逢的時候嘲諷的話。

他偏頭看去,果然看見了謝摯勾起的唇角。

“那孫銘遠呢?”

“也進去了。”

“進去了?”黎憲知道,自已能沒事,肯定是跟孫銘遠的事情有關,但具體情況他是不知道的。

謝摯目視前方,嗯了一聲:“對,當年的人,一個都沒跑掉,雖然理由已經不是當時阿陽的事情了,不過有一個算一個,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進去了。尤其是那個孫銘遠。”

說到這個人,謝摯露出一抹厭惡的表情:“壞種就是壞種,他殺的人不止黎陽一個,就前幾年,他還殺了一個人,只不過一直沒有抓到兇手而已,這一會,他總算是跑不掉了。”

黎憲頭靠在車窗上,隨著汽車的行駛被顛得當噹噹的響,但他似乎格外喜歡這種感覺。

外面的城市在太陽的照耀下格外鮮亮,風吹過行道樹的枝丫,葉子沙沙作響。

他喃喃低語:“我說過,惡貫滿盈的人終究會下地獄的。”

他的聲音剛好和外面的喇叭聲重合,謝摯沒聽清他說什麼:“阿魚,你剛才說什麼了?”

“沒什麼。”黎憲轉過頭看著路形形色色的普通人,“我說,公平與正義仍然任重道遠啊。”

“確實。”謝摯轉頭看著黎憲的側臉,“不過當太陽出現的時候,也是陰影無所遁形的時候。或許普世的正義難以實現,但也正因為如此,個案的公平就顯得尤為重要。”

謝摯摸了摸他的耳朵:“親愛的黎先生,不做警察會後悔嗎?”

黎憲拍開他的手,望著他笑:“不會啊,因為在追求公正的路上,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義之所在。”

“雖千萬人吾往矣。”

沉默是浪潮,會溺死尋求真相的人,但好在,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我,我們的聲音足夠喚醒世間萬物,足夠喚醒人間的正義與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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