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父母老師的期盼，帶著兄弟送的書和明信片，帶著陳優送的鋼筆，我踏上了去衡水的路上，心想：敢問路在何方？路就在腳下。
第二天一早，我和另外幾個同學一起出發了，一開始坐班車到高鐵站，坐高鐵在石家莊站轉車，然後到了衡水站，衡水中水便派了校車來接。其他人都顯得很興奮，但我卻心如止水，波瀾不驚，我好像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期待，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憧憬，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抱有幻想。
到了衡水中學，已經是下午了，北方的十月也不見得很熱，我記得當時還是一件短袖加一件外套就足夠了，但亞熱帶落葉闊葉林名不虛傳，樹葉都黃了，一片片飄落，頗有“葉稀風更落，山迥日初沈。獨鶴歸何晚，昏鴉已滿林”之感。
如果說學校是監獄的話，那麼衡中一定是地獄。對於具體的時間節點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努力回憶一下在衡中的一天是怎麼樣的。
5點鐘起床，7分鐘的洗漱時間，大部分人沒有洗漱，而是疊被子，被子沒疊好，就得罰站一上午。
5點15才開始跑操，這中間的8分鐘屬於操前讀時間，衡中每天都會印發操前讀（就是一張行動式的紙，老師把知識點寫在上面，供同學們隨時翻閱），一個個都是把操前讀舉過頭頂，抬頭撕心裂肺的大聲讀著。
衡中的跑操絕對是人類史上的一大奇葩，毫不客氣地說，你的生殖器官一定會貼到前面同學的屁股上，只要腳步踏的不齊就會摔跤，而跑操的時候還會喊口號，北方人的鼻炎似乎特別嚴重，一張嘴全是一股臭氣。
之後就是早讀，早讀的時候老師就會抽背，如果背不得，又是罰站一個上午，早讀完就是早餐。
早餐是不能在食堂吃的，會帶到教室，邊吃邊看書。
早餐後就是正常的上課，衡中的鈴聲與其他學校的鈴聲不同，衡中會打一次下課鈴，打一次預備鈴，打一次上課鈴，下課鈴到預備鈴才算真正的休息時間，當然，這也是老師的答疑時間，衡中的教室外會放一個桌子，上一個上完課的老師必須下課在那張桌子前坐著，供同學提問。而且，大部分同學基本在下課時間不休息，只是呆在教室裡寫作業，也會有相應的老師在廁所邊和飲水機邊看著，如果你一天多上了幾次廁所或者多打了幾次水，都會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還有，衡中是不能走路的，凡事都必須跑步著去，如果讓老師發現你在走路，又是罰站一上午。
上午的課上完，就要吃午飯，衡中的跑飯也是可謂逃荒，衡中的人口密度是不敢想的，一層便有幾百人。衡中吃飯是用塑膠袋吃（這點我聽說後面改了），沒有筷子，男女不能在同一個桌子上吃飯，而且時間特別緊張，一旦去教室晚了，又是罰站一下午。
吃完飯要先去教室上會兒自習，然後就是去寢室午睡，說是午睡，老師也會發卷子給你做。
午睡完就是唱歌的時間，這也許是衡中唯一一項娛樂活動了。
下午的模式和上午差不多，晚自習（好像是10點結束）都有老師守班，之後就是去寢室睡覺。
衡中睡覺是不能發出聲響的，一旦說話被宿管抓住，就是開除。這時我就會懷念高一時的天方夜譚。
衡中的一天節奏很快，說是軍事化管理，其實就是沒人性。
以上我所說的可能帶有個人情感，但在衡中的室友和我說：中國分為南方地區、北方地區還有衡中，你別因為衡中而對北方有偏見。
當時我也是應試教育模式下的產品，所以大部分規矩我能夠適應，只是老師動不動就扇同學耳光，大家一起坦誠相見在大澡堂裡洗澡，以及老師自認為高同學一等的態度，必須把被子疊成豆腐塊，跑操時踏步必須很響，這些做法與想法，我接受不了。（現在我講講後話，所幸我當時沒有接受這些想法與做法，不然看到北京或者上海學校的開明，我一定會像個小丑一般。）
每天日子都很緊張，似乎服從成了第一要義，這與我想象中的衡中並不一樣。
熬的過白天的軍事化學校，卻熬不過對陳優和故鄉的思念，我把那張紙條藏在床墊底下，一旦產生回家的想法，我就拿出那張紙條看看，頂峰相見才是的目標，我不能半途而廢，我總是這樣告誡著自已。
本以為日子會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哪怕我很討厭這樣的生活，但忍受和堅持是農村做題家唯一的優點了。直到，我的精神上的不適開始轉變為身體上的不適。
北方的冬天說來就來，沒有一點徵兆，在衡水熬了二十天左右，秋衣就變成了棉襖，暖氣也開起來了，樹葉也全掉光了，漫天大雪，絕不消融。
隨著天氣轉冷，罰站也越來越難受，晚上也越來越難以入眠，11月初，我幾乎每天都會失眠，晚上總是想起父母做的飯菜，想起老班的語重心長，想起豬玀遠狗仙人之間的打鬧，也不知道仙人有沒有返校，也總是會想起和陳優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想起陳優穿著白裙歪著頭笑眯眯和自已打招呼的樣子，想起陳優開玩笑一口一個間諜的話語，想起那次她上講臺問我要不要吃薯條，11月的湖南還算不上寒冷，陳優的臉有沒有變紅呢，我不在她身邊，誰會教她做理科題目呢，這些問題我都想知道答案。
到了11月中旬，衡中也放假了，雖然只有半天，但好歹能夠休息一下了，我問老師借了個手機打了個影片給老媽，老媽看見我的樣子，就說回來算了，可能確實由於長期失眠而消瘦了許多，但我還是覺得可以堅持堅持。和老媽打完影片電話後，我又登上自已的QQ，在“天方夜譚”群裡，訊息已是99+，兩個話題，一個是仙人覺得自已狀態不好還沒返校，另一個就是談論我在衡水過的好不好，想我了，我在群裡瞭解了仙人的現狀後，也說支援仙人在家自學，又說自已在衡水過的很好。還有一條私信是陳優發給我的，時間是10月底，那時應該他們放假了，原話是：間諜，在那邊還適應不？你不在我感覺生活都少了點趣味，理科題目都不知道要問誰了。
他們都沒放假，仙人雖然在家，但也沒有回我。看著這些資訊，我是淚如雨下，可能高中的時候就是矯情一點，我決定了，我要回家，我自以為我不過是陳優身邊可有可無的角色，但她卻記得我的玩笑話，疫情期間給我寄紅包，知道我要來衡水，會偷偷在我書包裡藏鋼筆，放假也會記起我，給我發訊息。
於是，我又給老媽打了個影片，讓她幫我在網上買好票，通知好學校，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和衡中的老師說明了情況，第二天一早便回家了。坐在返鄉的高鐵上，我想“去時蕭蕭提一劍，來時千騎萬乘驅雲雷”的承諾，我是做不到了，老班寄希望於我在衡水考清北的想法也破滅了，但我可以收穫一個快樂的高三，收穫一個能陪在陳優身邊的高三，收穫一個家人在身旁兄弟在眼前的高三，所以竟然不管怎麼選都會有遺憾的話，我要選我喜歡的那條路，我要選我內心想走的那條路，心之所向，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