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殺戮的戰鬥告一段落,柏姐先是將幾人接到小屋恢復傷勢,帶著這些傷回去,對於身體可是不輕的傷害。

“那個人是痴人的首領,名字叫猙。”柏姐跟幾人說道,“如果他出現的話,說明爻肯定遇到了棘手的麻煩。”

說著就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上面實時記錄著痴人的數量,成凡瞟了一眼頓時有些震驚。

“五百個?”

“哼,五百個都是少的。”黎叔冷笑一聲說道,“我那個時候,得比這個數目翻一倍不止。”

“那為什麼這次少了這麼多,爻會應付不過來呢?”成凡問道。

聞言,柏姐說道:“因為有人叛變了。”

“誰?造夢者嗎?”

“不,是回還樹的樹靈!”柏姐一字一句的說道。

“樹靈?難道是那個痴人首領?”

“對,就是猙。”

此言一出,除了黎叔在座的三人全都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早在三百多年前,這個世界僅剩的兩顆雙生回還樹一起維持著夢境的平衡。

但是一場變故迫使二者成為了對立面,而屬於猙的造夢者也多了一個稱呼,便是痴人。

如果將二者以陰陽來做解釋,猙所帶領的痴人屬於陰,而爻帶領的造夢者就屬於陽。

三百年來,在爻與僅剩的兩位造夢者的屠殺下,還未成熟的痴人組織被剿滅的所剩無幾,於是便被迫簽下了在下一任造夢者出世之前不得繼續作惡的約定。

那時的猙深知自已所帶領的痴人組織無法對抗造夢者,於是臥薪嚐膽,在暗中壯大自已的實力,等待著能夠顛覆造夢者的機會。

直到黎叔開始萎靡不振,各項能力慢慢走了下坡路,才加快了尋找繼承人的程序,讓成凡入局。

“所以,猙也有選擇造夢者的能力對嗎?”成凡問道。

“是,不過他不會輕易選擇造夢者的。”柏姐頓了頓說道,“他是一個自私的人,選擇造夢者會消耗他的能量,所以他的整個痴人組織全是靠著利益支撐。”

成凡聽完頓時覺的事情變得比想象中的更加複雜,不由的覺得壓力如同大山一般砸在他的肩頭上。

突然,他想起了被殺戮迫害的薇姐,心裡難免又有些悲傷,真希望痴人都是一群說謊的傢伙。

“各位,瑩瑩已經放學了,不能讓她等太久。”

說完就和眾人道別回到了診所,此時的成凡並沒有注意到自已隨心的能力在他不知不覺之中已經發動。

他走到樓下,看著一片狼藉的接待廳,不由得嘆了口氣,阿笛還沒有醒來,她讓花姐照看著阿笛,自已帶著舒子的意識騎上了去往幼兒園的摩托車。

“喂!小凡!這麼晚了還出去幹嘛?”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成凡的耳朵,使他渾身一顫。

他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去,只見完好無損的薇姐騎著小電驢看著他。

“你說你這個爹當的!孩子放學這麼久了都不知道去接,要不是我剛好路過,你是不是要讓我的寶貝侄女等到明天?”

薇姐還是像往常一樣說話咄咄逼人,語氣中淨是帶著長輩對晚輩的訓斥。

這時,瑩瑩在電瓶車後座露出小腦袋甜甜的叫了一聲爸爸後就朝著屋內跑去。

“喏!一家子的晚餐。”薇姐手裡提著袋子遞給成凡,“你是真沒一點眼力......見。”

成凡此時終於繃不住了,起身上前猛地抱住薇姐,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沒有摘下的頭盔裡淚水橫流。

薇姐被成凡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壞了,連忙安慰道:“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脆弱?說你兩句就哭開了?”

薇姐緩緩摘下成凡的頭盔,用袖子為他擦拭著眼淚,“行了行了,是姐錯了不行?姐不該罵你。”

成凡鬆開薇姐,在路燈的照耀下,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的觀察薇姐的臉龐。

“姐,你臉上怎麼長皺紋了?”成凡紅著眼眶說道,“是不是不捨得買護膚品?”

薇姐聞言心裡竟然有些感動,不在意的說道:“年輕的時候累死累活供你這個叛逆的傢伙上學,怎麼?現在覺得姐半老徐娘,害怕拉低你家診所的門面?”

“你這個沒良心的,整天淨想著趕我走,我明天就到你媽的墳頭告狀,讓她晚上託夢扇你耳光。”

說完薇姐自已都覺的有些可笑,徑直走向屋內拿出手機對著成凡拍了一張照片:“愛哭鬼,就知道哭。”

成凡見狀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朝著薇姐撲去,想要將她的手機搶回來,舒子重新回到了花姐的身體在一旁輔導瑩瑩畫畫,只有阿笛還沒有醒來。

吃過晚飯,成凡破天荒的喝了點小酒,薇姐在收拾桌子,瑩瑩一直鬧著要聽花姐講故事,於是便被帶到地下室的房間,她不知道此時花姐的身體裡是她的親生母親。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也許莫過於此,但是母愛會越過一切阻礙。

成凡將阿笛抱回三樓的閣樓裡,輕輕地關上房門就朝著樓上天台走去,這裡已經荒廢了好長時間了,門上掛著的鎖頭都被腐蝕的搖搖欲墜。

他找到一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從口袋裡拿出沒有抽完的那半包香菸,剛點上一支背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不是已經戒了嗎?”薇姐遞給成凡一杯開啟的生啤說道。

成凡接過生啤,像是做錯事被發現的孩子慚愧說道:“偶爾抽一根。”

“給我一支。”

成凡給薇姐點上香菸,她深深抽了一口說道:“勁有點小啊,不過還是挺解乏的。”

“你知道自從你媽把你託付給我之後,我的人生髮生了多大的變化嗎?”薇姐喝了一口生啤說道。

“你媽走得那年,才二十九歲,在病床前一遍一遍的囑咐我,讓我好好的照顧你,走的時候眼睛都沒有合上。”

“可是,我那個時候也才二十幾歲啊,況且我還談著男朋友,哪有精力來領養一個四歲的小屁孩子。”

“我當時的男朋友死活不願意讓我領養你,整天因為這事吵架,讓我把你送到福利院去,終於有一天姐受不了了,直接把他給踹了。”

這時,她握緊右拳朝前一揮,表達著自已內心的驕傲。

“那個時候,你媽媽只給你留下了這個三層的小房子,破破爛爛的,我當時也崩潰,為什麼要和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屁孩子扯上關係,也想過將你扔到福利院一了百了,可是每次夢見你媽媽坐在我的床邊哭,我就又不忍心了。”

“於是我拼了命的賺錢,二十幾歲的小女孩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又是發傳單,又是洗盤子,就連工地的鋼筋都扛過。我的家人也封建,一聽說我在外面有了孩子,非常果斷的跟我斷絕了關係。再加上當時青春期的你有些叛逆,還真想過放棄。於是我就經常到你媽的墳前哭訴,一哭就是一宿,到了第二天繼續努力掙錢。”

“你還是挺爭氣的,考上了重點高中,第一次給你開家長會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我在想,如果你真是我的孩子,如果我真是你的母親該多好,如果是這樣,我做的一切是不是也算值得?”

“後來你考上了大學,談了戀愛,有了工作,成了一位優秀的心理醫生,還說讓我來做你的助理。那一刻,你懂我的感受嗎?就像是自已二十年前親手種下的樹,終於長出了果實。”

“所以我不後悔,你媽給我的答卷我已經答完交上去了,接下來的路就該你自已走了。”薇姐意味深長的看了成凡一眼。

說完,成凡口袋裡的樹葉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一旁的薇姐也在樹葉的共振下泛起光來,她微笑著從成凡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香菸親手為他點上,並說道。

“你的母親已經等了我二十年,我覺得是時候要去當面向她邀功了。”

此時的成凡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死死的抓住薇姐的手腕,豆大的淚珠連綿成一條線在他臉上滑落。

“薇姐,你不要走,我求你了。”

他將樹葉掏出試圖發動隨心將薇姐留下,可是這本就是回還樹葉使用隨心發動的一段夢境罷了。

既然是夢,如何不會醒來呢?

薇姐輕輕的在成凡的額頭吻了一口,眼角也不自覺的流出了幾滴眼淚。

“把我埋在成夢安的旁邊,把我埋在你媽媽的旁......”

回還樹葉最終黯淡下來,成凡始終保持著死死抓住薇姐的姿勢跪在地上。

“薇姐,你不要走......”

“媽媽,你不要走......”

指間的香菸依舊燃著,腳下的生啤還未喝完,清涼的夜空突然被一道警笛聲劃破了寧靜。

車門關閉的沉悶聲音響起,從上面走下來兩個人,他們拿著一張照片走到門口叫了兩聲。

“打擾一下,請問有人嗎?”

已經醒來的阿笛聞言從閣樓走下來說道;“你好,請問你們找誰?”

說完,其中一人拿出那張照片遞給阿笛:“照片上的這個人,你認識嗎?”

阿笛接過來看了兩眼,她不確定的揉了揉眼睛,隨即張大了嘴巴:“這......這個人怎麼了?”

“這個人叫佘念薇,今天下午在婉華橋跳河自殺,從逝者的手機裡發現了唯一一個聯絡人,名字叫成凡,他是在這裡嗎?”

“是我,我就是成凡。”

成凡叼著香菸踉踉蹌蹌的走下樓梯,他看了一眼相片上薇姐最後的模樣說道:“她現在在哪?”

見到成凡本人的警官嚴肅的說道:“你好,我是張警官,經過法醫判斷,逝者系自殺身亡,請問你是他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兒子。”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自殺嗎?”

“我不知道,我能見見她嗎?”

聞言張警官嘆了口氣說道:“跟我們來吧。”

二人前腳剛走,成凡帶上頭盔,就想騎著摩托車跟過去,阿笛見狀連忙拉住他,從他手裡接過頭盔說道:“我來開車吧,你坐後面。”

警車緩緩開出街道,阿笛開車在後面跟著, 她溫柔的對成凡說道:“如果心情不好的話,就先抱緊我。”

車子經過婉華大橋,成凡的眼淚止不住的在風中潑灑。五年之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紛紛離他而去,一樣的地方,一樣的方式。

人的生命是這樣的脆弱,縱使是能在夢裡手段通天的造夢者,回到現實也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除非永遠活在夢裡。這樣就誰都不會離開,也不會擁有傷悲。

救贖救贖,隨心隨心,到底是救贖還是隨心?成凡想不明白,兩個小時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長嗎?還是說兩個小時對於造夢者來說很長?

二人跟隨警車來到了法醫鑑定中心,樓裡明晃晃的燈光照的成凡的眼睛有些刺痛,索性他摘下眼鏡跟隨三個模糊的身影走了進去。

進來先是一個大廳,四周安靜無比,四人右轉進來到一個樓梯入口,上了二樓左手是一條走廊,走廊的兩邊是一排排停屍間。

張警官走到盡頭的一個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直接被開啟,從裡面探出一個腦袋。

“張警官。”隨後他看了兩眼張警官身後說道:“家屬也來了,那進來吧。”

張警官扭頭給了幾人一個手勢,見狀阿笛牽著成凡的手朝著停屍間走去,一股涼氣襲來,使人自覺的保持安靜。

只見,停屍間裡只有一張床,薇姐在上面靜靜的躺著,潔白的綢布蓋住她的全身。

成凡麻木的走向前去,緩緩揭開那層隔絕這二人的白布,看到了她潔白麵孔,成凡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薇姐說話。

“媽,這下就用不到護膚品了,已經夠白了。”

其實經過江水的浸泡,佘念薇的面龐已經分辨不出來了,成凡此時並沒有帶上眼鏡,因為他害怕薇姐知道了他看見她現在的模樣會傷心,所以就將眼鏡一直放在口袋裡。

阿笛此時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她一隻手死死的捂住自已的嘴巴,不讓自已發出聲音,另一隻手緊緊的攥著成凡,想要給他一絲安慰。

又能如何呢?逝者已逝,只有容貌與聲音永遠留在了活著的人的記憶裡。

窗外一陣春風吹過,將剛剛抽出嫩芽的柳樹晃的頭暈目眩,發出沙沙的聲音,一場蓄謀已久的春雨從天空中滴落,像母親一樣滋潤著自已的孩子們。

同一座城市,同一場春雨,不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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