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景倒退，暮色降臨，暗色的世界裡，情緒就像是遊走的暮色，無邊無際。
江懷瑾離開的那天，江凜想著這段時間先走讀，但是被溫崢拒絕了，她拍著胸脯說自已想清靜的生活，希望他不要打擾自已。
江凜唇角彎起，反正每個周都能回來，他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週一早上六點，江凜一大早就去了學校，在學校的ATM機旁，他倚靠著櫃體將一個麵包三兩口吃完，然後他用江懷瑾給的卡取了三千塊錢，他把錢放進一個信封裡，封面上他早就寫上了沈予兩個字，他看著字跡鋒銳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帶上口罩和帽子後朝著門衛走去。
一大早，空氣溼潤，門衛正在打掃衛生，他敲了敲玻璃，門衛看了他一眼，打量著開了窗戶。
“你有什麼事？”
江凜把信封交給他：“大爺，我是給高一一班沈予送學費的，她忘帶了，麻煩您送一趟吧。”
大爺把掃帚放下，接了過來，當著他的面把信封開啟，數了數後對他說：“三千哈。”
江凜點頭，又對著大爺說了句謝謝，大爺抬了抬手腕，又對著他說：“等八點半的，八點半老師都來了，我先放這裡。”大爺把信封放進了抽屜，江凜離開後，在學校門口從書包裡找出校服外套套在衛衣外面，然後靠在門口的樹上，看著空蕩蕩的馬路，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低著頭，慢步往學校走著，門衛大爺已經把刷校卡的機器開啟了，然後拿著警示棍站在門口，目光犀利的掃視著。
江凜就這樣，懶散著進了學校。教室的門沒有關，路過沈予的桌前，他看了一眼，然後坐在了自已的位置上，目光繼續放在那擺放整齊的桌子上。
他為什麼幫她，連他自已都不知道。
其實他們也不熟，或者說壓根就不認識，他印象還是停留在軍訓的時候，秋高氣爽，但也免不了有烈日當頭的時候，女生站在男生的前面，陽光下沈予站在他的面前，從他的角度看著她的發柔軟被紮成馬尾，隨著她的動作一甩一甩的，而她暈倒的時候，江凜反應過來也只是拖住了她的後腦，沒有讓她跌到。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一個女生，她瘦瘦小小，臉色蒼白的可怕，雙眸緊閉，唇色蒼白，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全是細密的汗。
他抱起她，往醫務室跑去，隨行的教官問他要不要替他一會兒，他搖頭，她壓根就不沉。她的胳膊如同細藕，從寬肥的校服裡伸展出來，陽光下，他只覺得白的發光。
一個人怎麼會這麼輕，這麼白呢？
他想著，目光又落在沈予的臉上，真的像個洋娃娃。
孱弱的，瘦小的，嬌小美麗的洋娃娃。
送完沈予後，班主任就到了，他回去後以為就沒事了，可沈予體力實在是太差了，連續暈倒三次後，她就去了疊被子方陣，後來再見她，她抱著被子坐在樹下，目光呆滯。
可憐楚楚的洋娃娃。
江凜收回目光，不一會兒，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了，看見他打了個招呼。
江凜點了點頭，然後又戴上衛衣上的帽子，趴在桌子上打算補覺。
他醒過來的時候，面前已經坐著人了，鵝黃色的線衣，熟悉的馬尾辮，正在早讀。
他伸了伸腿，有些憋屈。
班主任從後門看了看，然後走到前門，朝著沈予招了招手。
沈予的同桌推了推她：“沈予，班主任叫你呢。”
江凜同時抬眸看去，他清晰的看到沈予的後背僵硬了，遲疑幾秒還是站了起來走了出去，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江凜垂下眸，從一堆書裡找出高三物理書翻看著，整本書都已經褪色，有些地方寫了些字跡，很多都是劃掉又補充的，他盯著書上的字，思緒深沉。
門外，班主任站在靠窗戶的位置，他看見沈予出來後，朝她招了招手。
“老師”
沈予低著頭走了過去。
班主任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人民幣遞給她。
“你家裡給你交學費了，多了一百塊，你拿回去，還有住宿費也已經開好票了，等會我給你送來。”
伴隨著班主任的話，沈予就像是聽錯了一樣，她瞠目望著班主任手裡的一百塊，不可思議的站在原地。
班主任說完，就把錢往她的面前伸了伸，她慢吞吞伸出手，緩緩接了過來。
一百塊錢，她一個周都花不了的一百塊，誰會給她呢？
她的學費又是誰給她交的？她知道不會有人給自已交學費的。
沈予捏著單薄的紙張站在那裡，手臂沉重的無法收回，她就這樣怔怔的望著手裡，平日裡黯淡無光的眸子裡，此刻亮晶晶的滴落出水珠，砸在她的手背上。
江凜應付著同桌無休無止的問題，他懶懶的靠在桌子邊緣處，長腿自由伸展著，校服鬆鬆垮垮的沒有拉拉鍊，整個人有些煩躁。
“江凜，你現在已經學到高三的知識了嗎？”
“你是想一年就學完？然後去讀大學？”
“江凜，你可太厲害了。”
沒完沒了，江凜懶得再說，只是用眼尾瞄向門口。
沈予走了進來，她抬頭看向教室，同學都在早讀，只有江凜和她對上視線，下一秒江凜臉上的神色凝固住了。
怎麼又哭了？
他凝眉，踢了一下多嘴的馬濤，冷冽的目光一下子就讓氣氛降到冰點。
馬濤識相的閉嘴，縮回去繼續讀他的單詞。江凜拉了拉桌子，繼續看他的物理，餘光卻一直注意著眼前過來的動靜。沈予坐下後，把遠離自已的桌子往前拉了拉，江凜面前的空間立馬大了一些。
他詫異的抬頭望去，女生長長的馬尾被壓在課桌和後背之間，固定著。
江凜想拉回來，最後卻一直沒有動。
鄧和和陸明洲在三中，鄭月成績不好沒有考上，去了私立高中，管的比他們嚴一些，一個月才出來一回，所以更多時候還是他們三個在一起。
高中是不允許用手機的，但是也沒有沒收帶手機的，除非被老師逮到。
江凜每節課下課後都會看一眼手機，鄧和和陸明洲會給他發訊息，鄭玥就變得無聲無息了，別說手機了，他連玩手機的時間都沒有，老師都成保姆級別的了，他能拿出手機來就怪了。
陸明洲在手機裡說著這個週末一定要聚聚，鄧和也說要好好聚一聚，說說新鮮事。
江凜看了眼，沒有回覆，惹得陸明洲一個勁的@他，江凜把手機關機，呆呆的望著前面的鵝黃色，他第一次覺得其實鵝黃色也挺好看的。
他沒有問她為什麼哭，事實上他們除了那天換座時說了幾句，還都是他說的，後來再也沒有說話。
但是，沈予同桌問她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她說她想爸媽了。
剛來學校，想爸媽了。
真奇怪。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