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雖然有些焦躁,但還是保持著理智,給福克斯拉出一張板凳來,用自已的袖子擦乾淨了上面淺得過分的的血跡,放到了一個還算乾淨的地方,示意福克斯坐下談,而他自已卻是直接倚上了解剖臺——正常的伯德是肯定不會這麼做的,他甚至沒簡單看看,照著一灘血水就坐了下去。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簡直就是血崩,但又不是血崩——說是血都抬舉他們了,亞鐵血紅素爆炸。”伯德冷哼一聲,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他的實驗室再怎麼糟糕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不過至少我現在大概是找到導致威克多突然發病的原因了,喊你過來是為了向你確定一件事——我希望你回憶一下你親生父母的實驗室裡的所有實驗原料。明顯不是的那些就不用告訴我了,我需要用你親生父親的情況來驗證一下……希望不是隨機發病。”

“所有的嗎?”“你想讓我再說一遍?”

伯德有時候缺乏些耐性,不過總不能所有的醫生都是這個樣子吧。對方過強的威壓讓福克斯將剛剛和湯森的爭執拋在腦後,對話暫時塞進大腦等安靜些了再整理,開始順著對方的意思回憶實驗室裡的東西——他曾經沒少去過,而且很走運,他的父母是突然要殺死他的,也就是說,他掌握的情況會最大程度接近他親生父母死亡的真實環境。

福克斯略一思索,開始將自已記憶裡的那些東西的名稱從嘴裡一個一個全部倒了出來,獨獨沒有關於鍺的東西——神秘學研究很少用到這種硬邦邦的金屬,那些脾氣暴躁、一不小心就揮發的金屬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就是這些,在我的記憶裡沒有其他東西了。”“做的很好,福克斯。”

伯德的手猛地一下拍在桌面上,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鬆弛的跡象,人也從高度緊張中鬆弛了下來,眼神裡都透露著些睏意:“就是汞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汞。”

“好了福克斯,你可以走了,感謝你的回憶。要是不想休息的話跟湯森再聊會兒也行,我得去休息一會兒了……真是人老了不能隨便逞強,熬不動一點兒,兩天沒睡眼睛都是疼的……”“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廚房嗎?”

“做菜?不像你的風格,你更喜歡蹭我做的吃的。誰的主意?”

伯德放鬆下來之後氣質都有些不一樣了,沒來得及處理的血沾到他的臉上卻不顯得兇狠,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玩兒,一雙眼盯著福克斯,也並非真的想從他的眼裡看出些什麼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好奇心作祟。他只是給自已拽了把椅子,方便靠在上面閉目養神,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椅子的扶手。

福克斯也不好意思直接掃了對方來之不易的興致——伯德也累了這麼久,討一個樂子來舒緩心情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配合著對方,跟湯森鬧的不愉快全被伯德這兩下給搞丟了,以一種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冷靜了下來:“我說了你就會同意讓我用廚房嗎?”

“你不說我也會同意,畢竟我也只是好奇。不過你如果真的不告訴我,我這個老頭子會很傷心的。”

對方的自我調侃讓福克斯忍不住笑了一聲,伯德也跟著他笑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有些威嚴的老者形象:“想好了嗎福克斯?”

“因為我想……”“因為你想做給威克多吃。哼,我還不知道他?”

福克斯全然沒有被打斷的慌亂,只是看著伯德用溫和的表情講出吹鬍子瞪眼的語氣:“這傢伙嘴就是饞,當時就老是問我能不能給他做一頓嚐嚐。我看著是什麼很閒的人嗎?諾曼有的是好虞國菜館子,他就非要可著我這一個人欺負,真是個好小子。”

伯德也是個比較隨性的人,數落了下威克多的事,話鋒直接大轉彎,繞到了福克斯頭上:“不過沒聽你提湯森——沒猜錯的話,我還沒跟你認識的時候那傢伙跟你應該聊過不少,發生什麼了嗎?”

“也沒什麼,就是我跟他問了些自已有些懷疑的事,鬧了點小矛盾。”福克斯還是想回避這個問題的,至少他能看出來,威克多和湯森是關係很近的同事,即使他有些有理有據的想法,但現在還不是說的事——至少不能連累威克多。

“我猜猜,是你哥的事嗎?”“你怎麼……”

伯德突然睜開了眼,即使只是閉了一小會兒的眼也讓他恢復了些精神,而現在那雙眼裡卻說不清是什麼情緒,輕飄飄的,同時又很有分量:“我當然會知道,你從威克多那裡聽我跟格瑞斯的事是白聽的?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們曾經關係還不錯了。”

“我其實從我哥走那天就在想這件事,按照我哥的性格來講,這件事太古怪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在撒謊,是你跟我一起搞清楚坎德勒斯夫人的情況的,這件事你也清楚。但他那天說的謊話太精妙,不像是他這個老實人能想出來的——他甚至能說出一些編造的細節。一切都很清楚,有人在幫助他,而且不是一般人。”

“但我知道,這件事不可能是格瑞斯下的手——至少不完全是,格瑞斯並不是主謀。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當他下定決心要讓我脫離布萊恩家的控制時,他就已經開始被立誓的反噬折磨,而布萊恩決定要用坎德勒斯他們控制我的時候,也沒有給他剩下什麼時間——醫院的單子我們都看了,格瑞斯沒有時間,而威克多根本就不清楚這件事,只剩下湯森……我只是想知道,我哥現在生活的到底是個什麼樣。”

福克斯的話裡帶著些許的委屈,伯德知道,但現在將安慰作為一個選項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好事——世界上有太多事發生的毫無理由,對一件事追根溯源當然是個美好的品質,但更多時候,對某些事刨根問底的追逐也是件壞事,當清楚的知道一些事時,很多人為之奮鬥和努力的目標就會不復存在,變成真正的泡沫。

“說真的,我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反應就覺得是格瑞斯做的。”“不是的,不可能是他!如果是格瑞斯,從什麼方面來講都說不通的!”

“別太暴躁,福克斯,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我想說的重點不是這個——誰做了這件事,或者說,這件事的真相是什麼樣的,實際上對我已經並不重要了。”伯德招招手,睏倦讓他的聲音都更小了些,讓對方坐得離自已更近些,好聽清楚自已在說什麼,“你沒辦法站在我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我直接跟你講講也沒什麼大不了。知道嗎?曾經我跟格瑞斯的關係很好,後來因為一些底線問題,我就單方面跟他斷絕了來往。在我眼裡,他絕對算不上什麼好人,實打實的是一個可以為了自已的想法而不顧他人的人,這一點上他是慣犯。”

“所以當我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的時候,幾乎下意識就認為是他乾的‘好事’。知道嗎?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壞人,這個觀念陪伴了我二十多年,我有許多選擇就是在這個認知的基礎上做出來的,我能成為今天的斯莫瑞提·伯德,沒有這個在我心裡罪該萬死的格瑞斯是不可能的。哪怕後來我自已也意識到他並不是最有嫌疑的人,但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從來不是他有沒有真的做過這件事,而是在我心裡,他有沒有做過這件事的動機……他到底是不是我一直以來認為的那個死有餘辜的傢伙。”

伯德用自已的一雙手包裹住了福克斯的手,對方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對大多數十幾歲二十幾歲的人來說,這件事很容易抉擇,他們會願意知道真相的,他們還有數不勝數的時間來選擇,來前進,他們的未來還閃著金色的光。但對我這種半截入土的人來說,我早就沒有勇氣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了,在我規劃的未來裡,格瑞斯的形象從來不會是一個善良人,在我經歷的過去裡,他也只是個壞人,對我來說,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無異於直接宣判我的死刑——我已經快六十歲了,福克斯,我也已經恨了格瑞斯快三十年了。對我這樣的人來說,知道真相是很殘酷的。”

對方的妥協一樣的話澆滅了他原本還存在的怒火和委屈,心臟裡的情緒像一碗無波無痕的水。福克斯感受著對方手心傳達出來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想要流下些淚來。

“當然,這只是我用我自已的感受舉得一個很不恰當的小例子……今天是怎麼了,跟你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我應該舉一些更有力量的東西的。”但伯德只是這樣說,那雙溫熱的手還是緊緊包裹著他的手。福克斯第一次真切地在精神上感覺到對方是個半老的人了,而這位半老的伯德隨時有可能因為死亡而拋棄他。

“思念家人不是件錯事,只要是正常人都會這樣做,我理解你。但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永遠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讓格萊德·坎德勒斯永遠活在你的記憶裡吧,福克斯。你自已也清楚,不是嗎?你的聰明才智慧讓你透過破碎的資訊推測出真相,我相信對你來說,知道他最後的狀況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求真的慾望來自於否認,否認事實,否認他人,否認自已。”

伯德鬆開了福克斯的手,空氣泛著涼意的觸感讓他清醒了些:“沒有人會願意接受一個悲慘的結局,就妄想著弄清楚一切來否認自已的正確的論斷,但結果往往是所有的一切都駛向那個不可逆的終點……想要的太多,而付出的太少,人類的通病了。我知道你的年齡固有的那些熱忱,這樣強迫你讓你不再去關注你所執著的事是不公平的,逼著你成熟是很不人道的,每個階段本該有人作為人本身的樣子。可我估計是年紀大了,總是希望你能再成熟一些,直到成熟的不像個十九歲的人。”

“我很抱歉我關於你對你哥這件事的發言,你如果不想聽我也不會強求……不過你得看看這個,之前沒時間,就拖到了現在。”伯德微微笑著,一本樸素的筆記本就落到了福克斯的手上,“我專門按著你的記錄習慣和寫字大小設計的,紙也是我託人定製的,可以反覆使用很久。雖然有些晚了,但還是祝你十九歲生日快樂。”

“謝謝你……伯德。”福克斯接過筆記本,但一下都沒翻,只是看著對方,緩了幾秒又抬起頭來,“說起來,你要去休息嗎?剛才看你就已經很困了,既然已經弄清楚這個病的誘因,就好好養養精神再準備對症的藥物吧。”

伯德揉了揉福克斯亂糟糟的頭髮,高中老師的那種溫柔幾乎要從藍眼睛裡溢位來:“不錯的建議,我是該休息一下了。”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去吧,把你的論文改出來,過幾天不是還要答辯嗎?做好準備。”

說完,福克斯略過電梯,沿著樓梯往下溜去,臉上的笑也隨著腳步漸漸扭曲,變成了副很難看的表情,最後乾脆站定,趴在旁邊的木製扶手上,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再清楚不過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格萊德還有機會自由的活下去,而他也可以掙脫布萊恩家的束縛。但那次有關坎德勒斯先生的強制徵兵給他留下了及其痛苦的印象,那天他再次看到那輛運兵車的時候,他幾乎就要衝上前去把對方拽下來。布萊恩還沒有膽子跟別的地方的領主起衝突,及時收手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在餘生裡就再也見不到格萊德這個蠢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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