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說的對，他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而已，所有他才會那樣逼問湯森，他只是想問出一個另外的結局，一個可以自我逃避的選擇。他想要的太多太多，可什麼幾乎都沒付出過。說真的，那張紙條不才是更重要的事嗎？為什麼威克多作為最高權力者會做自已不想做的事，而為什麼那個專案的負責人又是湯森……如果他不執著於這件根本不需要再談的事，是不是他就能把世科所和自已之間的事搞清楚。
福克斯狠狠閉著自已的雙眼，但沒有流一滴眼淚——哪怕他真的很想這樣做，不過他也沒什麼眼淚可流了，只是在心裡做著自我檢討。伯德說的對，有些事的真相本就無需再去追尋，等到真的找到的那天，也就是自已的窮途末路了。或許格萊德活得還不錯，畢竟諾曼的分裂局面也漸漸穩定下來了，他沒有理由繼續當那些高科技的人肉靶子，軍隊的待遇一向還算可以，只要他願意動點腦子，足夠他活得很滋潤……
總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面的；總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回到那幢房子……
福克斯睜開了眼，看著伯德給他的十九歲生日禮物，這才得了空仔細翻看裡面的設計，確實跟他的個人習慣分毫不差。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伯德對他有的時候真的有些好的過分，好的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湯森？你在幹什麼？”福克斯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那人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正在整理自已昨晚被伯德臨時徵用的外套，“你要走嗎？”
“觀察力驚人，福克斯，你確實很聰明。我的確是要走，威克多恢復的很好，我也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對方像是忘了剛剛的劍拔弩張，又或者他就是這樣一個很會偽裝的傢伙，看向福克斯的時候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還是得說，福克斯也不差多少，不過是那點驚訝補足了本該存在的憤怒而已。
“我去告訴伯德。”“他應該才剛休息吧，你真的要打擾他嗎？”
福克斯還沒來得及說話，伯德的聲音就從身後響了起來，帶著些不容置喙的味道。
“你已經打擾兩天了，還差這一會兒？說說吧，怎麼不多留幾天，我還以為你跟威克多有很多知心話要說呢……走的很急，我說的對不對？”
“因為我們已經說過知心話了，斯莫瑞提。”湯森也不怕對方的這個態度，恢復了最開始的老者姿態，眼角帶著點笑就張開了嘴，“放心，以後我不會再來煩你了，還有威克多。你安心教你的學生就是了，我的事不勞您費心。”
“你要去埃拉奧賽瑞亞？””我沒那個義務告訴你，斯莫瑞提。”
伯德一隻手悄悄護住了福克斯，那雙滿不在乎的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就請您快些走吧，把你的好同事留在我這兒。他要是死了，我可不會跟你發葬禮的請柬。”
“放心，等我死了，你和你的兩個好學生也不會收到我的。”
說完，湯森開啟那扇木門，連把傘都不打，直接衝進了雨幕之中。
他不知道為什麼伯德這傢伙為什麼猜的那麼準，但這樣也好，畢竟他也不是隻去幫襯美洲區的世科所分部那麼簡單。前段時間他也看到了件大新聞，雖然算不上光彩，但去看看總沒什麼問題……那兩個人不會記得他的，準確來說，會不會活著都是個大問題。
“埃拉奧賽瑞亞每日新聞，羅斯公司兩名涉案人員被批捕，沒收全部財產……”
福克斯按著伯德的話翻出這件新聞來，伯德聽完之後倒是釋然了些，簡單跟他說明了情況：“那個羅斯公司的董事長是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的丈夫算是湯森曾經的學生，幾場講座，探討過一些研究方向；那個女人是埃拉奧賽瑞亞那邊世科所的成員，還挺重要的——出於禮貌，這兩個人結婚的時候還請過他，不過他沒去就是了，但還是送了些禮物。估計走這麼急還是為了世科所的工作。”
“那威克多怎麼辦？咱們……”“我白天，你晚上，把這幾天熬過去就差不多了。他還沒那麼脆，這傢伙結實的很。這幾天之後就是論文答辯，你可別給我丟人，好好準備。”
“怎麼？你又開始熬夜了？”“你早點好起來比什麼都強，我們兩個這幾天都要熬。”
威克多無奈地搖頭，就差直接說對方是咎由自取了：“話說你不是也很清楚我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嗎？從那個誘因也根本沒辦法找出一點治療的方法，你直接給我安樂死算了，省的咱倆還要費心瞞著小伊，我這麼活著也難受。”
“你把我想成什麼了，說安樂死就安樂死？我要是有這麼大權力明天諾曼王國的人就得死一半兒。”伯德拿筆的手差點把紙戳破，一個眼刀丟給對方，“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你，你必須吃上福克斯做的菜才能死，不然小心我拿你的靈魂開刀。”
“這事兒也不是我說了算啊。”威克多略顯委屈的對了對手指，表情倒是鬼的很，不像個將死之人，“而且我也想吃上小伊專門給我做的菜呢，我儘量多活幾天。”
伯德聽出了對方咬了重音的幾個字，卻少見的沒數落威克多的怪脾氣，只是咬了咬牙，把那點“沒個大人樣”的數落嚥了回去，嘆了口氣，說了聲謝謝。
“謝什麼，都是該做的，我也不想看著這件事成了他心裡的第二個陰影，這樣對誰都不好。”“……你還算明事理。”
威克多笑了一下，眼睛往上看，也沒什麼不甘，輕飄飄的就把話給說了出來：“小伊還要成長呢，要是在這時候他能變得跟你一樣冷血無情就好了。”
那個瞪視比起以前少了不少殺傷力，威克多才敢繼續說著他的話：“還是要託付給你啊，伯德，你一定要教好福克斯，好嗎？”
“你是第二個這樣跟我交代的人。”“上一個是格瑞斯嗎？”“他當時還特地跟我強調了湯森，現在這個傢伙也被你給打發走了，我可不得照顧他。”
“你就嘴硬吧，誰要是敢把小伊從你這兒搶走，你準第一個跟他急，教授先生。”威克多挑眉，話裡卻又轉成了少有的不安，“也只有你能教好他了。”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誰知道呢，反正是見不到福克斯那傢伙給我慶祝七十歲大壽了。”伯德說起來這種話題也冷靜，也只有他這樣做了半輩子醫生的人才能做到了，“所以不僅要繼續教他，還要提前找好下家啊。”
“我相信你心裡有數，但這種交貨一樣的話能不能少說一點？”“你才是最開始把他當貨物的人吧？哪兒來的資格指責我，埃文斯？”
伯德跟威克多有一句沒一句地拌著嘴，跟之前每次聊天時沒什麼兩樣。
“答辯結束了？小伊表現的怎麼樣？”“他表現的怎麼樣跟你沒關係，威克多先生。”
伯德止住了威克多按捺不住要拿福克斯開涮的嘴，將人一把按到椅子上：“畢竟福克斯是我帶的研究生，跟你可沒關係。”
“看來是發揮的還不錯，斯莫瑞提這傢伙已經承認你了。”威克多加大了聲音朝廚房喊話，也不知道福克斯聽沒聽到。
“廢話多，你這傢伙坐好等吃就行了。”伯德手指輕敲了下桌子，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吃不下也不準吐，死命令，知道嗎？”
威克多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點頭的速度讓別人看著都有些暈。
福克斯的聲音少見的洪亮：“伯德，來幫我把這幾道菜端上去吧，我這邊魚還沒做好！”
威克多用嘴型說著快去，伯德輕哼了一聲，手指戳了下對方的腦門，一點力氣都沒用，對著那個還在揉額頭的人扔下了句“就來”，不慌不忙地走進了廚房。
“……跟你說了很多次了，幹什麼都別慌，‘越慌越錯，越錯越慌’知不知道。”伯德端著盤子在飯桌上擺好，連頭都不回就能把福克斯給教訓了，“幸好今天沒出錯，要是以後因為你慌了出了什麼錯，你哭都沒地方哭……菜做的挺好的，別在那兒乾站著讓我說了，快過來坐好，怎麼一副不聰明樣？”
福克斯只是悄悄地對著威克多眨了下眼，一副計謀得逞的俏皮樣。
“淮揚菜，就因為你，福克斯這幾天在廚房都快醃入味兒了。”伯德話鋒一轉，繞到了威克多頭上，帶著些友善的調笑意味，讓人聽了忍不住跟著說出口營造些有趣的氛圍，“請用餐吧，埃文斯先生。”
福克斯擺好公筷，拿上了筷子看著威克多，白色的燈光照的他整個人都微微散發著光芒：“你別聽他這麼說，伯德也做的有，他自已不承認而已。”
“猜到了，畢竟伯德老心口不一了。”“你倒是信福克斯信的快，就不怕他誆你？那你猜猜哪道是我做的？”
威克多隻是朝福克斯眨眼，拿著筷子往自已碗裡夾了些菜葉子：“我可不猜，就算我猜出來了，你也絕對不會承認的，我自已心裡知道就行。”
“話說小伊的論文答辯都結束了，之後就能休息一段時間了吧，不是還不到研究生開學的時候嗎？”威克多用筷子倒是熟練，叫人看不出是個土生土長的歐美人，不過一會兒就夾了不少自已愛吃的，“還是小伊懂我，嗯？我可是想這一口很久了。”
“他可是拉下臉來問了不少人，好好謝謝人家吧，這些年來第一次主動跟生人說了這麼多話，怕是把下輩子的勇氣都用完了。”伯德吃相一向很斯文，但今天也不再管對方邊吃邊說話的壞習慣，只是跟著補充些話，眼角帶著些笑意，“他的事你問什麼問，你沒跟過我？你還不清楚當我學生是個什麼後果？想有休息的時間？下輩子再說吧。”
福克斯適時截住了伯德的話，喝口水壓了一下嘴裡的鹹味，笑起來的樣子像只狐狸：“至少這一點上我非常贊同斯莫瑞提先生的教育方式，我的學習現在相當有效率，爭取三年之內結束研究生和博士生學習，再刷掉你最年輕教授的記錄。”
“你們兩個還怪會奮鬥的，精力真是沒處使。”威克多選擇性忽視了自已能在那個年紀當上教授所付出的努力，話裡帶著些偽裝出來的怨念，呼了口氣出來，“這下好了，大家要是想追上你可不知道要再付出多少努力，小天才。”
“你這個輔導員也太不負責任了，一點都不瞭解學生的現狀。”福克斯用公筷把魚肉裡的刺挑乾淨，放到威克多碗裡，省得他再研究半天一口都吃不上，“他們早就把我提出比較名單了——考勤狀況是最差的，科研出的倒是快，一學期到頭課可能沒上幾次，但績點可是遙遙領先。他們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傢伙，小少爺們自尊心強，怎麼會跟我比？”
伯德追著福克斯的話打趣威克多，順手給對方推去杯水：“看來你還是當你的教授去吧，這種需要人文關懷的崗位實在是不太適合你。”
威克多從善如流地接過對方的水，一口將那點難以嚥下去的食物衝了下去：“而且錢還沒教授多……，真是的，我就該申請教授崗的，當時可是被你給忽悠瘸了。”
“話說福克斯報的是什麼方向？伯德你沒因為小伊連底線都給改了吧？”
威克多說話時笑的漂亮，一向不會撒謊的人這次連帶著表現都變得自然——可能世界上就沒有這種人學不會，只有不想學的東西。結果就吃了伯德的眼刀，卻不改臉上的笑，伯德也就懶得管對方偶爾不打草稿的發言：“他選的外科。”
“大機率是心胸外科。”福克斯悄悄的把伯德的話給補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