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二天，陰雲密佈。
似乎高考期間下雨已經成了慣例。
從語文上來說，大概是無邊絲雨細如愁；從地理上來說，大概是一種自然降水現象；從數學上來說，算了，不懂數學。
水漬一路從樓梯蔓延到教室，陰暗的天，淅瀝的雨，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早上考完文綜，屠彌也感覺不出來自已考得如何，畢竟文科沒幾個人會空著不寫。
好在下午的天空，總算給了高考生們一個明朗的結尾。
六月的太陽，一會兒就將雨留存的痕跡打掃得七七八八，只殘存幾分水汽蒸騰 。
最後一科考試結束的時候，屠彌的母親在考生出來之前就匆匆離開了。
這兩日，她每日都有來校門口守著。不來的話，心裡總有點不安心，但屠彌說了不讓她來，她便只好悄悄離開。
若是被屠彌知道，只怕會給她無端增加壓力罷了。
此刻，最後的鐘聲敲響，塵埃落定，她這懸著的心也算安穩了。
迎著斜照的陽光走出考場，屠彌只覺得渾身的重擔都卸下了，渾身輕快之際，還有點、空落落的。
像是追了一部很長的連續劇，每一天都在期待結局，但真到了結局那天，整個人又悵然若失。
“去寢室等她們吧。”許君平下了樓就看到屠彌在樓下發呆，便走過去邀她一起回宿舍。
屠彌回神，看向許君平，她想來和自已的心情差不多，只是不像自已直接表現在臉上。
“走吧。”屠彌轉身，跟許君平一起匯入人群。
齊芺是和蘇敏然一起回來的，還帶著隨鳳的東西。
“那個重色輕友的傢伙，連宿舍都不回，非要親自去叫賈亭西今晚和我們一起吃飯。”齊芺將隨鳳的東西‘啪’一下放在桌子上，嘴上雖是不滿，臉上卻揚起調侃的笑意。
“她怎麼不早點和賈亭西說，萬一到時候人家有約了也不好不去吧。”屠彌斜靠著自已的被子，任由床單和被子擠出褶皺，最後一天了，亂就亂點吧。
蘇敏然笑了笑，說道：“提前說了的，估計就是想第一時間去見男朋友用的藉口，也就齊芺信了。”
“居然連蘇敏然都會取笑人了，高考究竟對你做了什麼？”齊芺做了個虛假的震驚模樣。
就連許君平都跟著笑起來，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屠彌很喜歡跟齊芺一起玩兒了，這樣的朋友，總能讓人沒來由的感到快樂。
太陽卡在山頭的時候，大家便來到了火鍋店。
隨鳳跟賈亭西提前來訂了位置，幾人直接穿過大廳來到包房裡。
剛坐下，隨鳳就神神秘秘的說：“我們就隨便點了一些，你們想吃啥再加，還有，拿了箱啤酒。”
酒？另外幾人都被鎮住了，說起來，在座的女生都沒喝過酒呢。
至於賈亭西，據說去年過年的時候在家裡和長輩們喝過一點。
嘴上不說話，其實大家心底都有些躍躍欲試。畢竟，沒有嘗試過的東西總是好奇的。
再者說，高考結束了，稍微放縱一下，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等啤酒拿進來，大家都紛紛停了夾菜的筷子，齊齊轉向酒的位置。
這裡只有賈亭西有喝酒的經驗，自然也是由他來開酒瓶。開瓶器卡在瓶口的位置，猛地往上一抬，‘砰’的一聲瓶蓋就彈開，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之後慢慢轉向牆角。
天氣很熱，拿的是冰啤酒，開了蓋子之後便幽幽冒著白氣，瓶身也凝了不少水珠，拿在手裡既冰涼又滑膩。
幾人直勾勾看著賈亭西，他一抬頭就對上幾雙炯炯有神的眼，一下拘謹了幾分。好在隨鳳反應比較快，趕緊拆開一次性杯子遞過去，方便他倒酒。
剛開的啤酒一倒入杯子裡，瞬間便升騰起翻滾的泡沫，嘩嘩綻放著，一路往下消散。
屠彌拿著隨鳳遞過來的酒，湊近聞了聞，是一股嗆人的氣息。
“咳咳咳咳咳咳……”
屠彌正品著呢，身旁的齊芺就劇烈的咳了起來。
她轉頭一看，好嘛，這傢伙直接幹了半杯啤酒。
“給她拿杯水，沒有就拿飲料。”屠彌輕拍齊芺的背幫著她順氣，另一隻手抽了幾張紙遞給她。
喝了許君平拿來的水，等了一會兒，齊芺才緩過來。
“我是聽說啤酒不好下嚥，所以才想著一口悶的。”趕在室友們開口之前，齊芺趕緊解釋。
當然，還不如不解釋，大家都用一種關愛又無語的表情看她。
後續，大家都略微喝了點。屠彌一開始不太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喝酒，明明又嗆又辣。
等喝得有些微醺，她突然就覺得也沒有那麼難以入口了。
如果按照一口一次計算的話，也算是酒過三巡，眾人臉上都浮起淡淡的紅暈。
“屠彌……我……我還是想跟你道個歉，那時候莫輕拋走了，我不知道自已怎麼回事，我就……我就覺得，總得有個領頭人啊，所以才……”
隨鳳滿臉泛著紅，眼神也有些虛焦，屠彌知道她是有些醉了。
“都過去了，現在都要畢業了，不說這些。”
隨鳳眯著眼點點頭，“還有，我一直想跟你說來著，莫……”隨鳳本來想說我覺得莫輕拋對你挺特別的，但是剛剛喝酒喝得比較急，一下子酒勁上頭，反胃得乾嘔了幾聲。
賈亭西趕緊扶著她去廁所那邊，隔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屠彌自然不知道她要說什麼，只隱約聽到‘莫’什麼，她猜想隨鳳估計是想說莫輕拋母親來宿舍說的那番話，當時畢竟在氣頭上，說幾句維護自家小孩的話也是正常的，不必耿耿於懷。
隨鳳緩了緩，整個人一下又清醒了。自然也忘了自已剛剛在說什麼，只興奮的邀著大家去唱歌。
“賈亭西已經訂了位置，那家KTV離學校不遠，我們在宿舍關門前回去就好了嘛。”隨鳳說著，雙手合十做請求狀，“你們親親室友的男朋友第一次請客，大家賞個臉嘛。”
都這麼說了，幾個室友自然只好跟著走。
因著高考暫停營業了兩天的KTV在今日迎來了大量的顧客，大多都是考試結束的學生們，一時間各個包房都傳來‘鬼哭狼嚎’的歌聲。
服務生進門後便將燈光調成了昏暗模式，只剩旋轉的光點在房間裡到處亂跑，一次次滑過眾人的臉。
屠彌的位置離點歌臺近，她點了幾首，拿著話筒唱了兩句，然後，轉身點了下原唱按鈕。
在屠彌一連唱了《怎麼唱情歌》《如果這就是愛情》《雨愛》《倒帶》《我們的愛》之後，齊芺幽幽說了一句：“圖圖，我們是畢業了，不是失戀了，你老唱那麼傷感的歌幹嘛？”
屠彌確實有點藉著唱歌發洩情緒的意思，之前為著高考不敢多想，現在高考也結束了，畢業的失落疊加失戀的傷痛，她整個人都有點壓不住的難受。
“排行榜上不都是那些歌麼，那你去點幾個歡快的好了。”許君平是見過屠彌那天晚上偷偷哭的，看她這個模樣，趕緊出來解圍。
屠彌一連唱了好幾首，這會兒聲音都啞了，“對啊，你點幾首唄。”
齊芺信心滿滿的走到點歌臺前，上下劃拉了一會兒，點了一首。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感情多深 只有這樣才足夠表白……”
音響裡的歌聲響徹整個包間，眾人都僵住了。
“……”
這就是你點的‘歡快的歌’？
齊芺也是一頭黑線，急急解釋：“不是，我打算點周華健的《朋友》的，不小心點到這首了。”
隨鳳搖搖頭，走過去切了歌，下一首是陳奕迅的《十年》。
作為KTV點歌榜常駐嘉賓，這首《十年》自然受到了眾人的一致好評，不管是有話筒的還是沒話筒的，基本都跟著唱了全程。
吃飯時喝了酒，所以大家就只點了些吃食和飲料，一連喝了大半瓶的飲料，屠彌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出門去洗手間。
關上門的瞬間，飛舞的音符都像是被隔絕了，只一陣陣的音浪撞在牆上，既喧囂又熱鬧。
屠彌走了幾步，就見一旁的包房裡走出來一個有些眼熟的男生，定睛一看，竟是易流光。
易流光在走廊昏黃的燈光照耀下，整個人籠罩著一圈柔和的光暈，再加上應該喝了些酒，臉上也泛起淺淺的粉。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溫。
屠彌腦海裡一下就浮現出這行字，眼看著易流光也認出了她，這才趕緊收起這番欣賞美人的心思，衝著他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
易流光起先也是愣在原地，等屠彌側過身要走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一下擋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
嗯？屠彌疑惑，我們的關係有好到見面時還要寒暄一會兒的程度嗎？
易流光頓了頓，也沒像平時那樣過多思考，就連表情都忘了調整，直入主題：“有個事情還是想和你說一下。”
明明已經決定要說了，開口卻還是糾結了幾秒。
“穆揚的父親死了，在高考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