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在帝都正北,東北與雁州接壤,西北與珩州相連。
比起雁州,珩州更像是一條邊境線,守著大雍,抵抗塞外蠻夷。
珩州更亂,但珩州也更值得去走一趟。
在出發北上之前,祝玉打算先去和分部詢問搜尋結果,瞭解京城近況,再去遭遇圍殺的地方看看。
永州分部。
祝玉得到想要的訊息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京城的事已了,她沒想到九千歲會幫她,結果自不必多說。
讓她沉痛的,是保護她的影衛和欽衛隊,全軍覆沒!
也是,早該想到的,那麼多人圍殺,怎麼可能活得下來?
只是她心存僥倖罷了。
死的那些人裡,影三也在。
他本該帶一半影衛去衛閒枝那裡,但他悄悄留下了,因為他是跟來的影衛裡最厲害的。
他以為祝玉不知道。
可偏偏“祝玉”挑選他們的時候,記住了每一個人,甚至在後來將他們記得清清楚楚。
在過去十五年裡,他們一直圍著她轉,她何嘗不是隻有他們陪著?
影衛只是一群影子,她需要他們隱在暗處,所以他們見不得光。
她溫柔又殘酷,任由小小孩童倍受折磨、廝殺角逐。
又在他們邁向她的時候,不自覺流露出難過不忍的眼神。
她總是這麼矛盾。
有著果決利落、毫不手軟的行為,和一種不忍生命消逝、生靈受難的慈悲。
她明白她不能因為他們柔軟心腸,主奴不分。
但她向來護短,她的屬下,死也不能悄無聲息的死。
貪腐案,她管定了!
那些貪官汙吏,都要去陪葬!!!
——
她還是去了圍殺之地。
如果忽略土壤的細微不同,那裡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即使是在冬季,兩個月也足以讓血液消失,看不出曾經的慘烈。
但她沒忘,他們為了送她出包圍圈以一當十,她與敵人對戰,耳邊只聽得到痛呼聲、慘叫聲和兵刃交接聲。
一片刀光劍影中,影三推了她一把。
她回頭,只看到他被血浸染成黑紅色的衣服,和他身上插著的把把寒刃。
血液和兵刃反射的月光幾乎刺傷了她的雙眼,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那時一樣,深刻感知到月光的冷,寒意扭動著直鑽入她的骨髓。
影三是為了送她出去分了心,又為她擋下了刺向她的劍,才會生受了那樣的痛。
那一幕定格在她腦海裡,讓她明明白白看清了,九把利刃從背後穿透他的身體,他卻用僵硬帶血的臉龐留下了一抹欣慰的笑和一句說不出聲的“走”。
他笑的越開心,祝玉就越痛苦。
替別人去死有什麼可開心的?
祝玉是善良,但她也自私,她想象不出來自已舍已為人的場面。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但她養了一群傻子。
就算祝玉重視人命,但人命在她這裡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陌生人的死和在意之人的死到底是不同的。
她曾經就選擇性遺忘過奶奶的離世,如今是第二次,她送走了一直默默保護她的“朋友”。
陪伴在她心裡一直很有分量,即使她因不知道怎麼表達顯得冷漠。
這對她來說很殘忍,但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她終究,也必須變得鐵石心腸,讓生死擊不潰她堅硬的鎧甲。
祝玉只是站著,看著虛空,沒有什麼表情,淚卻流了滿臉。
她早就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已默默承受,把一切都憋在心裡,不動聲色。
就連哭,也是靜悄悄的,只有控制不住時洩出幾聲哽咽。
她很堅強,自已承受壓力苦難哭不出來,但永遠會為其他人哭泣。
好像淚腺也在看碟下菜。
褚彧不願她再沉溺於痛苦之中,在這裡待著更像是在折磨她自已。
她只要站在這裡,腦海裡的慘烈就揮之不去。
褚彧出聲把她拉出了她自已編織的幻境。
“小玉,我們要回去準備出發北上了。一會兒阿婆等急了該擔心你了。”
祝玉回神,擦去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往回走。
但被淚水洗刷過愈發透亮的雙眼和溼紅的眼尾,昭示著剛剛哭的令人心碎的她不是褚彧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