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虛偽
清水關是兩國交界處，眼下穿過這座山，不出一日的時辰便到。
屆時會有突厥隊伍迎接和親公主回到突厥王帳。
婢女進來添茶，倒好茶水放到兩人面前，正要低頭退下，卻被謝卿姝叫住。
“等等！”
“怎麼了，姝姐姐？”謝如慧順著謝卿姝的視線落到貼身宮婢翠雲的身上，輕聲詢問。
“你手是怎麼回事？”
謝卿姝不經意間瞥到了翠雲手上的痕跡，紅紫青腫，像是用了酷刑一般。
謝如慧眼底一暗，她抬頭看著身子抖成篩子的翠雲，語調輕輕，“姝姐姐問你話呢，怎麼不說了？”
翠雲只瞥了一眼，又快速將頭垂下去，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不像話，“奴婢，奴婢這是先前不小心被水燙傷了，不礙事的，多謝公主關心。”
見她唯唯諾諾，面露懼色，彷彿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一般。
謝卿姝不相信的再次出聲問：“真的是被水燙傷的嗎？”
“我怎麼瞧著……”
像是被人毆打掐傷的痕跡一般。
翠雲艱難地扯出了一抹笑，“當然是真的，奴婢還能騙公主不成？”
一旁的謝如慧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臉上又恢復了笑容，親暱的挽起謝卿姝的胳膊，“我這婢女性子柔軟，見到姝姐姐害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是讓她下去吧，別再為難她了。”
謝卿姝便把心裡的疑慮壓下，俯手讓小婢女退下。
山腰處風景不錯，謝如慧撩開車簾，視線瞥到別處，突然嘆息了一聲，“明日便到突厥了，和親的命運我終究是逃不過了。”
“你是南越公主，顧忌兩國關係，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的。”
謝如慧自嘲一笑，“是嗎？”
還不等謝卿姝說話，她看著她突然問道：“若是當初姝姐姐沒有嫁給顧將軍，這和親之事落到你頭上，姝姐姐會去和親嗎？”
她這個問題讓謝卿姝一愣，起初嫁給顧時珩原本就是父皇的旨意，不管她願不願意，賜婚的聖旨還是下了。
若是父皇執意讓她去和親，恐怕她不願意也得願意了。
平日裡無論如何寵著她，縱著她，在原則和利益前，父皇是絕對不會退讓半分的。
他是君主，有自已的擔憂和考量。
先是受萬民敬仰的皇帝，最後才是他們的父親。
謝卿姝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心頭還是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下。
見她一直沉默不語，謝如慧諷刺地勾了勾唇。
果然，她就知道如此。
安慰的話誰都會說，但感同身受的經歷卻不想承擔。
什麼金枝玉葉的嫡公主，最是虛偽。
她擁有父皇，皇后的寵愛，京城誰人不知堂堂嫡長公主的名聲，就連一品大臣見了她也得禮讓三分。
若是她不想去和親，隨便耍耍小性子，這事自然而然又會落到她們頭上。
謝如慧恨自已的母妃不爭氣，沒有母族勢力，得不到父皇的寵愛，也恨父皇偏心，更恨的還是謝卿姝。
她輕而易舉得的東西，便是她一生中苦苦追尋的。
她嫁的人是人中龍鳳，處處替她撐腰，而自已永遠都低人一等。
寬大錦袖下五指緩緩攥緊，似要掐出血肉來。
謝卿姝並不知道身旁的人心裡在想什麼，見她沉著一張臉，猜測她應該是出了南越，心情不好。
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我表哥常年遊歷在外，這些時日我聽聞他在突厥，你若是想家了，我讓他給你傳信。”
她抬目對上謝卿姝的明亮的眼眸，輕輕應下：“好，我知道了。”
沉默片刻後，她再次開口道：“今晚便是最後一晚了，姝姐姐陪我睡可好？”
今日走的是路，山裡沒有客棧只能安營紮寨，帳篷小又不方便，謝卿姝拒絕的話剛想說出口。
抬眼便看到了謝如慧水霧瀲灩，無辜又帶著祈求的眼神。
話鋒一轉，變成了：“好啊，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馬車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緩緩前進，終於來到了山腰處。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天邊泛起一抹絢麗的晚霞，如詩如畫。
顧時珩騎馬車上，微微皺起眉頭，凝視著遠方。
而後朝身後士兵下了命令，“天色漸晚，若是繼續趕路，恐怕會遇到危險，就此停下，整頓休息。”
“安排巡邏之人照看好兩位公主安危，若出什麼意外，軍法處置。”
他沉聲下令後，轉身下馬。
侍衛們領命之後，立刻行動起來，熟練地卸下行李，搭建帳篷，點燃篝火。
不一會兒，幾座尚且能遮風避雨的營地便出現在眼前。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閃爍在浩瀚的天幕之上，彷彿無數雙眼睛注視著大地。
前面侍衛圍在一起，正說說笑笑地烤捉來的野禽。
顧時珩獨自一人坐在木樁旁，手裡正烤著一隻色澤鮮亮的野兔，謝卿姝聞到香味，提著裙襬過去坐在他身旁。
看著他嫻熟的手法，謝卿姝不禁讚歎道：“你居然會烤野兔？”
“那你應該會做飯吧？”
顧時珩繼續手裡的動作，並沒有被她的話所擾，神色很是專注。
“以往行軍打仗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時間一久，便也會了。”
“公主嚐嚐看，味道如何？”
野兔被他烤得金黃冒油，色澤鮮亮，拿刀輕輕一削，一隻兔腿便遞到謝卿姝手裡。
謝卿姝早就被那陣陣撲鼻而來的誘人香氣迷得飢腸轆轆。
此刻她早已將所謂的禮儀規範拋諸腦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食物，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拿起手中的兔腿，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剎那間，滿口都是濃郁醇厚的肉香，肉質鮮嫩，火候正好。
“好好吃啊。”謝卿姝欣喜地點點認同。
顧時珩側目看著她，只見女孩明亮的星眸如同淬滿了星星一樣，一閃一閃，讓人不自覺淪陷其中。
他眼底逐漸溢位一絲細微的柔情來。
但很快理智戰勝衝動，顧時珩垂下眼瞼，將眼底翻湧的情緒遮下。
“好吃就多吃點。”
他忽的起身，把還剩一半的野兔塞到她手裡，起身大步離開。
謝卿姝看著他走遠，不明所以，“你還沒吃呢？”
“公主慢慢享用便可，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