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妙宜拎上籃子外出,昨日聽見他們說,聖上這兩日估摸著就要回來了,她此次上街買東西,順便看看能不能等到他。
剛一步入街上,就見道路兩側圍著好多人,冬日裡天氣寒冷,各家各戶甚少出門,今日街上這麼多人,妙宜想,定是將士們班師回朝了。
大雪停了,但積雪厚重,化雪更冷,妙宜只圍了個兔毛斗篷,手腳都凍得有些僵。
她平日裡不會想要湊熱鬧的,只是現下擔憂沈君堯,想著能不能看他一眼,看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可是她沒有看到沈君堯。
將士們今日果然班師回朝了,隊伍走完她都沒有看到沈君堯露面。
妙宜心想,許是朝臣們怕人刺殺皇帝陛下,所以才不露面的。
這日夜裡,妙宜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咣咣咣敲門。
“誰呀?大半夜擾人清夢!”妙宜被人吵醒,頗有些起床氣。
“是我,寧王,陸姑娘,請開一下門,我有要緊事找你。”
妙宜聽著寧王的聲音有些著急,便立馬爬起來給他開門。
“寧王殿下,發生什麼事了?”妙宜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陛下,哎,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咱們先走,我路上與你細說。”
寧王把妙宜塞進馬車,隨後自已也鑽進來,坐在妙宜對面。
“聖上班師回朝了。”寧王說。
“我昨日便知道了。”
“他在汴州受了傷,軍中醫士本已給他包紮好了,可回宮路上,又遭了刺客,聖上倒是沒受新傷,只是舊傷被牽扯到,傷口又破裂了。”
妙宜微微皺眉。
“聖上為了不耽誤行程,竟忍了一路,回宮後立馬召了御醫,本也沒什麼打緊的,戰場刀劍無眼,受傷是常有的事。可是,他昨日回宮沒見到你,問了內侍,才知道你被淑妃趕出宮了。聖上怒急攻心,吐了好幾口血,暈了過去。”
“難怪昨日沒看到他,竟是又受傷了,他現下如何,醒了嗎?”妙宜覺得事發突然,還沒反應過來。
“中途醒了一次,口中叫著陸姑娘你的名字。”寧王承認自已有些吃醋,但他不想讓聖上傷心,故而叫小廝駕馬車來尋陸姑娘。
“表哥他很掛念你。”寧王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你如何知道我住在哪裡?”妙宜忽然抓到重點。
寧王訕訕地笑了笑:“還不是皇帝表哥讓我保護你,那日你出宮,我便叫人跟著你,抓了那幾個歹人之後,我也沒讓他們回去,就叫他們一直跟在你身邊了。”
“所以他們在暗處一直保護我?”妙宜驚訝。
“是的,這都是聖上的意思。我是外男後宮事務我不便插手,但淑妃要想傷你性命,我還是能尋些辦法幫一幫你。”寧王這話還算真誠,他並沒有誇大其詞。
一盞茶的工夫,馬車就到了宮門口。
下了馬車,寧王卻不往正門走。
“寧王殿下,你去哪裡?宮門在這裡呀。”
“宮門下鑰了,明日清晨才能開,本王帶你走另一條路。”
可妙宜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
走到跟前,妙宜終於傻眼了,沒錯,堂堂寧王殿下,當今聖上的表弟,竟帶著她爬狗洞!
“咳咳,寧王殿下,您老人家是怎麼知道這個門的呀?”妙宜當真好奇。
“小時候在宮裡上課,呵呵,感覺煩躁了就從這裡爬出來偷偷溜到外面玩兒。”
“就是翹課唄!”妙宜嘟囔,“想不到堂堂寧王殿下居然也會鑽狗洞,你可有把柄在本姑娘手裡了。”
妙宜跟著寧王從狗洞鑽進宮來,兩人疾步走在永道上。
宣室殿中,沈君堯躺在床上,又昏睡了過去。
寧王領著陸妙宜進了內殿,侍立在側的宮人們都覺得詫異,這陸姑娘不是私藏後宮嚴禁的腌臢物被淑妃娘娘趕了出宮嗎?現下怎麼又回來了,還跟著寧王殿下。
妙宜走到床前,看著沈君堯沉靜的睡顏,想到他是因為自已才吐血暈過去的,便更覺得對不住他。
“寧王殿下,夜已深了,你們都去歇息吧,這裡有我照看。”
“陸姑娘在此,想必陛下很快就能好起來了,不過不要勉強,實在困了就去暖塌上歇一歇。”寧王拱手行禮。
殿內眾人都退了出去,妙宜搬來一張小圓凳,坐在沈君堯床邊。
今年初春遇見他,他便負了傷,現下這一年要過去了,他又受傷了。
身為九五至尊的皇帝,能御駕親征,與前線將士一起禦敵,妙宜很是欽佩他。
她兩手託著腮,眼皮終於撐不住了,就這樣睡過去了。
清晨,天剛微微亮,妙宜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
還迷糊著,冷不丁抬眼一瞧,沈君堯這廝已經醒了,此時正側著身子打量她。
見她終於醒了,他幽幽地說:“小娘子這是捨不得寡人,又回來了。”
“是小女子怕禍亂後宮,才自請出宮的。”
“淑妃冤了你,寡人會給你一個交代。”沈君堯平靜的語氣中隱著一絲心疼與歉疚。
“陛下如何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如果淑妃娘娘沒冤枉我呢?”
妙宜知道他心裡有自已,可他竟然不要自已分辯便相信自已,她感動之餘又覺得不能被他的信任衝昏了頭。
她必得清醒,才能在這裡苟下去。
“小娘子不是那樣的人。”沈君堯墨色的眼眸望著妙宜,像要把她刻在眼睛裡。
後宮那些女子總覺得自已所耍的手段有多麼高明多麼天衣無縫,可皇帝不是傻子,一次兩次不追究是因為念著舊情,也顧念著嬪妃母家的功勳。
天子一怒,最壞的下場就是株連九族,可沈君堯不想輕易這樣做,他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如果不是做了禍國殃民的事情,他甚少對朝臣們和後宮眾人下重手。
是以淑妃之流的野心才會越來越大,他實在是覺得自已不能再這麼心軟了。
想到此處,沈君堯有些惱了自已,心口一陣刺痛,又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妙宜驚呼一聲,趕忙拿來帕子給他擦乾淨,著急地說:“沈君堯,你還好嗎,我去叫人。”
顧不上趴了一晚上痠麻的腿,妙宜衝到殿外大喊:“快來人,陛下又吐血了!”
廊簷下侍立的內侍們嚇了一跳,互相使個眼色,喊御醫的喊御醫,備熱水的備熱水,還有兩人直直地往殿裡衝。
“都下去。”沈君堯半撐起身子,清朗的聲音說。
他看見陸妙宜單腿蹦著,齜牙咧嘴的樣子,想必這小娘子是趴了一晚上腿麻了,於是他清清嗓子說:“陸姑娘先回去歇息吧,這裡有御醫照看就行了。”
他可捨不得再讓小娘子受這罪了。
“我還是等著看看御醫怎麼說吧,此時棄你而去,難道你就不難受啦?”妙宜恐他傷口疼,想轉移轉移他的注意力。
“難受,看你憔悴寡人更難受。”
妙宜心想,一個這麼清朗正直的人,怎麼說出來的話總讓人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