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後呢……”
王成眼底成霜，語氣冰冷，目光緊緊盯著眼前行將就木的老人。
如果此刻眼神能化作尖刀，王成恨不得刨開對方的心，看看裡面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自已全家所有的苦難，都是從爹的那次意外開始的。
正是由此開始，家裡的條件一天不如一天，正是由此開始，爹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後撒手人寰，正是由此開始，自已和娘才不得已背井離鄉。
本來以為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命運不濟，結果沒想到居然是人為。
何其諷刺。
王老頭蠕動著蒼老的身子，跪趴在床上，重重的磕頭，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邊磕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一家對不起你們啊……”
王成不願意看到對方這副虛偽的面孔，大吼一聲，“然後呢，然後你們就真的留著我爹在那等死……”
王家兩個老人都被暴怒的男人嚇壞了，看著眼前的男人，驚覺雙方的力量是如此懸殊，對方是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而自已卻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廢物了。
王老頭控制不住的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利索。
王成爹久久等不來救援，在地上躺了幾一整晚，最後還是靠著對家人的不捨和強大的意志力，生生扛下來了。
王成爹站起來，因為流血太多，頭暈的厲害，看不清眼前的路，使勁甩了甩頭，想讓自已清明一些，順著記憶，顫顫巍巍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自已絕對不能死在這裡，家中還有惦念自已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不能讓妻子沒了丈夫，不能讓兒子沒了爹。
靠著這種意念，王成爹半走半爬的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終於走到村邊，看著遠處衝自已跑來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終於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在這裡，快來人，有人暈倒了……”
有人大喊，一幫人稀里嘩啦的全都跑了過來。
王成娘擠過人群，撲到丈夫身邊，看到出門時還好好的丈夫，此刻渾身是血的樣子，已經哭腫了的眼睛又控制不住的流下淚來。
“成子爹，成子爹，你怎麼了，快醒醒，不要嚇我啊……”
原來王成娘在家做好晚飯，遲遲等不來丈夫回家，心突突直跳的他預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找了相熟的幾個村民，一起幫忙找人。
誰知道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人，王成娘急得不行，就差給眾人跪下了。
“求求你們，我們家孩子還小，不能沒有爹啊……”
王成爹孃成親多年，感情頗深，這要丈夫出了點什麼事兒，怕是王成娘自已也不想活了。
那痛苦萬分的樣子惹得眾人紛紛動容。
幼小的王成就這樣跟著娘跪在地上，求著眾人幫忙找人。
“嫂子，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我們肯定會盡全力找人的……”
眾人紛紛寬慰到，話是這樣說，但是大家心裡很清楚，一個成年男人，失蹤這麼久不出現，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情況，怕是凶多吉少。
結果沒想到王成爹自已傷痕累累的回來了。
王浩兩父子後來趁著王成孃兒倆下地幹活偷偷去見過王成爹一次。
王成爹經過這次意外之後，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救助，身體落下了病根，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此時王成爹正在家中養病，王浩父子倆帶著禮品進門了。
“你們來幹什麼，趕緊滾，我們家不歡迎你們……”
王成爹看著眼前虛偽的兩個男人，痛罵道。
要不是他們，自已也不會變成如今這種廢物樣子，什麼活都幹不了，只能成為家裡的累贅。
沒等說完，王成爹開始劇烈咳嗽，半天緩不過勁來。
“成子，哥對不起你……”
王浩痛苦開口，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短短時間，整個人憔悴了不少，臉色慘白，身材佝僂。
王成爹聽了這話更氣了，要不是自已命大，現在可能就已經死了，結果這人直接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
“你給我滾，這件事我肯定會報官的，你們這是殺人知道嘛，王浩，虧我把你當成我的大哥，你出現危險時候救你，結果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王成爹嘶吼一句比一句響亮。
“你們這是想讓我死啊……你們簡直太歹毒了，我肯定會報官把你們都抓起來……”
王浩被罵的抬不起頭來，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嘴裡一直嘟囔著對不起，除此之外，沒有臉說其他的話。
王浩爹開口道，“成子爹，我知道你恨我們，但是這也是不得已為之啊，你們乾的事兒是掉腦袋的事兒，這要讓別人知道了，咱們兩家子都別想好過……”
王成爹實在聽不下去，抓起手邊的一個瓷碗，用力摔倒王浩臉上，“砰……”的一聲，發出巨響，鮮血順著王浩的腦袋流下來。
王浩的身影被砸的晃了晃，還是固執的沒有起身，也沒有擦掉臉上的血痕。
“王老弟，我對不起你，但是你看在我們一家子不容易的份上，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吧……”
王浩爹想扶起自已的兒子，使勁拽了半天對方也沒有起身，看著兒子血流個不停，一臉狼狽的樣子，語氣有些急躁。
“成子，這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是非得追究，就把我抓起來吧，反正我老頭子一把年紀，死了也無所謂……”
看吧，人都是這樣，鞭子不打在自已身上不知道疼。
王成爹生性純良，見不得有人這麼痛哭著求自已，雖是心有不甘，也無可奈何，事情已經這樣了，自已在死咬著，難道是要王浩家破人亡嘛？
何況，這件事情如果鬧大了，自已一家也可能受牽連。
王浩爹見對方神情似有鬆動，知道這是對方有些心軟了，急忙把帶來的十兩銀子放在桌上，當做補償。
“這是我能家給你的一點點補償，錢不多，但是是我們能拿出來的所有了，你收下吧……”
王浩爹把錢放在桌子上，生怕對方反悔似的，急忙拉起自已兒子的胳膊，兩人推門出去了。
王成爹一眼都沒有看兩人離開的背影，還維持著臉向床內的姿勢久久沒有動。
良久之後，男人用力捶打著床沿，低低的笑了，只是那笑帶著無盡的淒涼。
十兩銀子，原來自已的命就值區區的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