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叔從收順了格瑪城的那隻妖獸回來,又花了幾天時間跑上跑下,還查了一堆資料,這次在家歇了一整天才緩過勁來,不過查到的結果還是沒有絲毫破綻,羅鹿鳴的姐姐羅采薇曾是吳叔叔的學生,沒什麼可查的,祁落那邊吳叔叔再怎麼做也查不到什麼其他,至於何悠然,也是乾乾淨淨一張白紙。我拐彎抹角的從吳叔叔那裡拿到了他查出來的資料,仔細看了好久,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靈士,有著普普通通的靈獻,在灰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的確像吳叔叔說的,除了他的母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去世,實在沒有任何其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何悠然的那份資料要厚的多,但照片卻和我那天在吳叔叔的電腦上看到的一樣模糊,有些分不清面容,甚至不太像他,但我依舊記得那天在湖畔看到的那雙清明至極的黑眼睛,乾淨而真摯,令人一見傾心。

那份資料也被哥哥搶去看了,他一臉擰巴的看了半天,才把資料扔回桌子上,一臉不屑:“哼。”

“喂。”我不滿的看他,他拿起遊戲手柄準備打遊戲,我正在沙發上坐著看雜誌,看著電視螢幕上蹦出來遊戲介面,還伴著刺耳的音效,忍不住踢了他一腳。

“小妹,你要不要陪我玩兩把?”他遞過來一個手柄。

“我不會玩這些。”我說。

“唉,這個遊戲要雙人模式才好玩的。”他嘟囔著。

“我說,你可以把何悠然的號碼給我了吧,這都過了幾天了?”我說。

他開始裝傻:“小妹你說什麼?遊戲聲音太大了。”

我直接伸手把螢幕按靜音了,又說了一遍:“我說何悠然的號碼,可以給我了吧?”

“哦哦,那個號碼啊,”哥哥手忙腳亂的按著手柄,“我前兩天不小心刪掉了。”

“你騙誰呢?”這話問誰誰都不信。

哥哥嘆了口氣,看著自已的角色在螢幕上被人一槍爆頭了,把手柄扔到一邊,坐到我身邊來,抱著靠枕認真地問:“小妹,你真的喜歡他啊?”

“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了。”我翻雜誌的手有點僵硬,“你見過我喜歡誰嗎?”

“我。”哥哥可憐巴巴。

“滾。”

“那你看你,非要追著我要人家的聯絡方式!”他義正言辭的說。

“什麼叫我追著你,你那天就答應了他好不好,是你先不守信用的。”我橫他一眼。

“我什麼時候答應他了,我是說要先過了我這一關,我這一關可不是那麼好過的。”哥哥皺起眉頭。

“就你那智商,你還想整出什麼花樣來?”我不鹹不淡的說。

“我智商怎麼了,你智商那麼高,我是你哥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啊!”他信誓旦旦的說,我忍不住笑:“好歹說了句人話。”

他看了看我,終究是妥協了:“唉,好吧好吧,既然吳叔的資料都查完了,你又這麼喜歡他,給你就給你吧。”他說著掏手機,往我那裡發了一個好友碼,一邊小聲說:“要是他欺負你,一定要和哥哥說啊,我可是答應了爸媽一定要好好看著你。”

我一愣,抬頭看著他,他眸子裡的神色極為認真,我們兄妹二人只有他繼承了爸爸的瞳色,是那種帶著點溫潤的褐色,像是小鹿的眼睛溫柔繾綣,我看著它們,似乎能看到爸爸的眼神,跨越十幾年的時光,溫柔的落在我身上。

心裡微微一暖,我用胳膊輕輕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你放心吧。”

他看著我,突然又綻出一個傻笑,說:“我妹妹都要開始找男朋友啦,看來我這個當哥哥的也不能落後,我明天也要去找個男朋友!”

“……”你贏了還不行嗎。

哥哥的遊戲到底是沒玩下去,連續被爆頭了三次以後他就垂頭喪氣的上樓睡覺了。我把何悠然的好友碼放到手機裡掃了一下,他的頭像是一團淺淺的白色雲朵,周圍似乎還有一些模糊的煙霧,我發了個好友申請過去,想著他應該也不會立即回覆我,但還是捏著手機發了會呆,過了幾分鐘才猛地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已一直在盯著他的頭像看。

我倒也沒跟哥哥說謊,對於何悠然的感覺稱不上喜歡,只是好奇而已,我很想知道他會怎麼回應我說的話,也想逗逗他,看看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驚訝、慌張,靈動的充滿感情,我好像自已也會被那種鮮活的情感填滿一樣。

他大概也不會這麼快就回資訊,我把手機放到一邊,隨便拿了一本時尚雜誌看。上面是某名牌的冬季新款時裝,我盯著照片看了一會,今年的主打色是深藍色,大多數都點綴了碎鑽的圖案,和哥哥的靈力顏色很像。

那些深藍色的長裙和套裝在我眼裡搖晃著,有點模糊,到了最後和另外一樣東西融合在了一起,是和哥哥的靈力顏色一模一樣的深藍色的天空,我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窗外的天空是深藍色的,綴著點星星,不知道是深夜還是黎明,但是周圍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拼命讓自已回想起發生了什麼,兩天前我用哥哥的昏迷符咒迷倒了林如海家裡的所有人,然後坐著南風趕了一天的路才來到了這裡,附近的幾座山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還下了禁錮符咒,我只能步行到了這片看起來人最多最嘈雜的地方,我遇到了羅采薇,還有她的未婚夫楊決,然後發生了什麼?

左側的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最近我的偏頭痛越發厲害了。我記得楊決發現了我的符咒,他的臉上是野獸一般的興奮和狂喜,他最後說了什麼?“憑藉著這張符咒,我們難道還怕找不到他?——”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我還在羅采薇的帳篷裡,只是周圍一片死寂,似乎並沒有人在,頭疼越來越劇烈,我抓著帳篷布出了門,才發現周圍一片狼藉,帳篷什麼的都被撤走了,地上凌亂的散佈著篝火和生活用品的痕跡,我轉頭看了看,帳篷的大門上貼著一張隱藏符咒,這張符咒可以讓一定範圍內的所有事物處於隱身狀態,我越發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氣已經很冷了,我把手插進外套的口袋,這件相當暖和又輕便的大衣也是哥哥半年之前買給我的,手指卻意外的觸碰到了什麼粗糙的東西。我拿出來看,是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很潦草:“儘快讓吳言老師沿著痕跡救向陽,不要聯絡別人。”署名是羅采薇。

我看著那張發皺的紙,一瞬間一堆問題在我腦海裡爆了出來,我不怪那個時候的我沒有意識到到底有多少潛在的暗流湧動,我只怪當時自已沒有選擇相信羅采薇,甚至沒有相信吳叔叔,而是愚蠢的、一向熱血的以為憑著自已就能救得了哥哥。後來我才知道,羅采薇隱藏了我的痕跡,留下那些線索,到底花了多少工夫,而我卻輕易地把它們摧毀的一乾二淨。

那個陰沉沉的黑夜,我清醒的時候才只是剛剛開始。我召喚出了南風,幾乎用了我能達到的靈力的極限開始逆推符咒上的靈力痕跡。或許是憑著一點好運氣,也或者是憑藉著兄妹之間的心靈感應之類的東西,我居然真的憑藉著哥哥符咒上的靈力追蹤到了他的位置,那是個在禁錮圈邊緣的山頭,我坐著南風飛過去,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他,他坐在一棵大樹的枝丫上,整個人憔悴的要命,我激動的很,藉著樹枝的緩衝一下落到他身旁,叫了聲哥哥。

他整個人似乎非常緊張,手裡攥著長刀,被我的聲音嚇得渾身一激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拿刀砍過來。我嚇得尖叫了一聲,他才好歹在最後一刻收住了,聲音半信半疑:“小妹嗎?”

我被他的反應有些嚇到了,但還是掙扎著從樹枝上坐起來:“哥哥!”

月亮出來了,照著他蒼白的有些過分的臉色,他把刀插在樹枝上,聲音顫抖著:“你怎麼來了?”

我撲進他懷裡:“我想哥哥了!你都八百年沒來看我了!”

他比半年之前瘦的更多了,每一根骨頭都扎人的突出,胸前的衣服被撕了個口子,橫亙了幾排突兀的肋骨。他試探性的碰了碰我的頭髮,最後摟住我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是哥哥錯了……哥哥也想你。”

“那咱們現在能回家了嗎?”我在他懷裡悶悶的說,他的身上摻著泥土和血腥味,還有一點淡淡的薄荷香氣。

他咳嗽了兩聲,聲音裡帶了點苦澀:“我哪裡還有家能回。”

我仰頭看他:“哥哥?”

“晚晚,哥哥沒家可回,”他輕輕地撫著我的頭髮,“哥哥對不起你,你該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可你現在都不記得他們了;哥哥也對不起爸媽,他們被噬獸殺了,但是我這麼多年在外面殺了那麼多噬獸,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為他們報仇。”

他從來沒在我面前說過這些話,我看著他僵硬的眼球木木的盯著一個方向,突然覺得很害怕。

“現在全天下的靈士都來抓我,吳叔整靈脈也要把我逼出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要勞煩他們那麼興師動眾,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嗎,還是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做該做的事?”

“可是我現在想回家了,我都不知道我哪裡還有家可以去。”他最後的聲音帶了鼻音和哽咽,有淚水落在我的手背上,冷的發冰。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當時的我並沒有聽懂多少,我只知道我的確不記得父母,但我還有哥哥;吳叔叔沒有想抓他,他幾天前和我通的最後一次電話還和我保證會和哥哥一起來見我;至於回家,哥哥怎麼會沒有家?我不是還在嗎,吳叔叔不也還在嗎?

於是我抬手擦了擦哥哥臉上的塵土和淚水,對著他做了個鬼臉:“哥,誰說你沒家的,我都在家裡等你好久了。”

哥哥的臉色有些一剎那的凝滯,他沉默了良久,末了重重的嘆了口氣,從我見到他以來他的一臉戒備和緊張終於消失了,眉眼鬆快了一些,然後他吻了吻我的額頭,又把我拉進懷裡,聲音輕輕的,似乎一陣風過來就能打著旋兒不見了:“是我想錯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到底是哪裡想錯了,他就拍了拍我的頭頂:“走,咱們回家。”

我內心的惴惴不安立刻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散了:“真的嗎!”

“哥還能騙你?”他瘦削的臉頰鼓了個笑出來,“抓著我衣服,我帶你從這上邊下去。”

我依言緊緊抓著他的衣襟,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然後就落到了堅實的大地上。哥哥拉著我的手,從口袋裡拿出儲存符咒,在裡面翻找著什麼,一邊笑著問我:“聽說你會熬雞湯了?”

“會啊,不光是雞湯,我還會做別的好多湯呢!”我驕傲地說。

“那我可得好好……”他笑著回我,從符咒里拉了一張符咒,我認識那個,那是吳叔叔給我們的,只要撕碎了那張符咒,就能朝天空放出紅色的火花。但是話音還未落下,他的臉色猛然一凜,一下把我抓起來往旁邊跑。下一秒,沖天的火球在幾秒鐘前我們站著的地方爆炸了,煙霧滾滾升起,縱然哥哥抱著我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頭髮還是被席捲而來的熱浪燒焦了小半。

我透過周圍的爆炸煙霧往前看去,羅采薇和楊決站在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前面,那群人都是全副武裝,刀尖、箭頭或是鞭子齊齊的對準我的方向。楊決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近乎瘋狂的快意,卻在看到被哥哥藏在身後的我之後表情一下子破裂了,轉頭就甩了羅采薇一個巴掌,聲音在空曠的山頂回響:“你個臭婊子,我就知道你在騙我……”

吳叔叔那張暗紅色的符咒被風吹著,打了個旋不見了;我的耳朵被剛剛的爆炸震得隱隱發痛,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模糊不清;哥哥一隻手擋在我身前,衝著那群人聲嘶力竭的喊著什麼。下一秒,一隻形如駿馬,白身黑尾虎爪的靈獻不知道從哪裡衝了出來,一頭頂飛了還在破口大罵的楊決。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哥哥一手抱著我,一手拼命抵擋著火光,從這邊跳到那邊,又在地上滾了幾圈,越來越多的爆炸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我的耳朵也終於能聽清點聲音了,哥哥在我身邊嘶吼,如困獸悲鳴:“我妹妹還在這,別動我妹妹,你們別碰她!”

血色蔓延開了,有一些灑到了我的肩膀上,下一秒它們就開始燃燒,急速升起的高溫炙烤著面板,鑽心的疼痛從四面八方湧來,哥哥的臉被火焰的光芒映襯著,眼睛裡已然泛出紅光。

不行!我拼命起身想抓住他,不能用血咒,不能在現在用,但是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半邊的肩膀仍然滾燙。

“抓住他,抓住那個兔崽子!”

“你們離她遠點!”

“快跑!向陽,快離開這!……”

又一陣猛烈的爆炸不知道怎麼炸響了,我的耳朵湧出一股熱流,似乎是流血了。我拼命讓自已清醒過來,透過哥哥的手臂和火焰的縫隙,我能看到幾個被燒傷的人尖叫著,嘶吼著,被人扶著或者自已很快的跑走了,可我在地上還看見了一個人,她趴在地上,似乎已經沒有意識了,火焰已經竄到了她的頭髮上,可她依舊一動不動。

我認出了她,那是羅采薇。我想提醒他們,讓他們趕緊去救她,可是他們像是瘋了一樣,依舊前赴後繼的朝哥哥這裡撲過來。哥哥也注意到了羅采薇,可他分身乏術,只能大喊著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可是他們不是沒有聽到,是根本就不在意。

我試圖衝過去,哪怕有一點可能性,也許還能救救她。可兩支箭呼嘯而來,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射到我身下,接著又是一支,徑直插進了我的肩膀處。

我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哥哥趕緊把我抱起來,擋在我和箭射來的方向,怒吼了一聲。下一秒,一道火牆升起,結結實實的圍住了我們,我拼命抬起頭去看還躺在地上的羅采薇,可是她已經被淹沒在熊熊烈火中了。

手機嗡鳴了兩聲,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我還在沙發上坐著,手裡的雜誌已經掉到地上,我渾身冷汗,牙關發顫,手指緊緊地抓著身旁的一個靠枕,上面已經被我生生扯出來幾個大洞。

手機又有氣無力的震動了幾下,我撥開汗水浸溼的頭髮,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已冷靜下來,還好這次沒有頭疼,但是剛剛噩夢帶來的回憶仍舊令人心悸。

手機還在震,我翻身過去把它抓了過來,上面顯示著兩條發來的新訊息,還有一條新的提示:“何悠然透過了你的好友申請。”

我狂跳的心臟平靜了幾秒鐘,下一秒又開始以另外一種方式小幅度跳了起來,我開啟手機,還停留在我加好友的介面,我點了一下返回就回到了聊天介面,何悠然的頭像還是那團淺淺的白色雲朵,旁邊的小氣泡上提示有兩個新訊息,

“晚晚,我是何悠然!”

“讓你久等了,剛剛向先生給了我你的號碼,我立刻就加上你了!”

我攥著手機坐在那裡,感覺剛剛噩夢帶來的恐慌、混亂和激烈的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冷汗慢慢的下去了,手指在螢幕上點了點,指間也沒有發顫。我看著那兩句話,一種緩慢的、踏實的感覺一點一點的填滿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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