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皇帝讓楚少澤回去禁足，但是聖諭還沒真正下來，所以他回家之前還是去了一趟丞相府。
這是自楚少澤在結親和回門之後，第三次登門。
對此，季正啟表現得不鹹不淡，既沒有因為近期發生的事而怒罵他，也沒有表現出對王爺應有的恭敬。
“王爺百忙之中過來，有什麼事？”
楚少澤表情卻難得認真，與之前在皇帝面前的吊兒郎當截然相反。
“小婿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岳父大人成全。”
“哦？“季正啟冷冷道：“王爺貴為皇親國戚，想要做什麼自然有人會為你前赴後繼，恐怕我這難幫得上忙。”
在他讓他兩個女兒顏面丟盡之後，再求他辦事，沒直接給他一拳，已經是文人的剋制了。
楚少澤當然知道他對自已沒什麼好感，卻把姿勢擺得很低。
“這事只有岳父大人能幫忙，而且由您來做也是最合理的。”
季正啟耐著性子問道：“說來聽聽。”
“小婿想要岳父大人參我一本，要陛下把我趕到封地去。”
此話一出，季正啟心頭一跳，之前漫不經心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季正啟皺眉，安陽王的封地他當然再清楚不過，前段時間還聽她女兒有再提到，說沈月初是在那裡失蹤的，雖然後面是一場烏龍，但是他也是好好了解過他的封地的。
鳳陽城雖說是靠近江南之地，但是那裡並不富庶，城中居民只是勉強度日，比起京中的繁華，那是天差地別，他不敢相信像楚少澤那般貪圖享樂的人竟然會主動提出要前往封地。
楚少澤道：“自然，自從娶妻之後，我就有這個想法，帶著幻幻遠離京中的是非，在封地過自在生活。”
季正啟冷笑，京中的是非不就是你搞出來的嗎？
他又恢復了冷臉，道：“王爺前往封地生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直接跟皇上說就好了，何必繞個大圈子要我來說呢？”
楚少澤苦笑一聲，“小婿既然與岳父成了一家人，那有話我也不妨之說了，我早知道自已身份敏感，陛下對我還有防備之心，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沉迷吃喝玩樂，不像參與朝中正事，以此避嫌，如今時機成熟，我想，遠離了京城，陛下也能對我徹底放下心防，而我也只想帶著妻兒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足矣。”
他接著又道：“只是，如果此事從我口中說出來，陛下恐怕會多心了。”
季正啟直直地看向他的臉，楚少澤大方得任由他看，臉上坦坦蕩蕩。
這還是季正啟第一次正臉瞧楚少澤，因為楚少澤極少在朝堂上插話，所以他倆的交集並不多，雖然知道他為人聰慧，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但沒想到他今日竟會向自已剖腹心跡。
“那你又憑什麼覺得我說出來，陛下不會多心。而且，你難道不擔心我會把你這番話直接告訴陛下？還是你以為，只要你娶了我女兒，我就會偏袒你？”
楚少澤正色道：“我自然知道岳父大人對陛下忠心耿耿的，我此番表露心跡，不過是證明我的誠心，證明我是真心只想遠離是非，如果您跟陛下說出去，我也只能直接找皇上表明我的決心了。在此之前，我只是想做最後一番嘗試。”
“至於為什麼我會說由您來提出讓我去封地，正是因為我近日做出來的混賬事，您為了出口氣，這麼做很正常。”
季正啟眼中寒意愈盛：“你的意思是，你與大皇子的衝突，都是你有意為之，為的就是讓我有理由參你一本？”
楚少澤坦然道：“正是。”
季正啟沉默了。
其實，這些年皇帝對楚少澤的防備也確實低了很多。
過去老安陽王的勢力徹底清除掉了，楚少澤也沉湎享樂不思進取，把他趕到封地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他把他留在京中多年，還需要等待一個契機。
如果這時候由他提出來，給皇帝一個機會，那他在皇帝面前也更得聖寵，此事確實是百利無一害的。
但是，楚少澤在此番變故中表現出來的精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讓他有些懷疑自已當初與他結親是否正確。
也對他女兒能否在他手上討好產生的懷疑。
他思索了很久，書房中悄然無聲，楚少澤也耐心地等待岳父的回應。
最終，季正啟道：“明天我探探陛下的口風，此事容後再議。”
楚少澤並不失望，他也不指望季正啟會一下子答應他的請求，鬆口就是好事。
所以他略帶感激地道：“無論結果如何，小婿現在這裡謝過岳父大人。”
季正啟又道：“你與大皇子的事，還沒有那麼快過去，這次你的苦衷我信了，但是以後做什麼事之前，都要想想家中妻子的感受。我不求你對幻兒一心一意，只要你在外人面前給到她足夠的尊重，如果你與她實在過不下去，那就背地各過各的，不要給雙方難堪。否則，我季正啟當了多年的丞相，也不是吃素的。”
話語中帶著濃濃的威脅，但楚少澤還是恭恭敬敬地道：“小婿謹記。”
在書房中，季正啟又叫來了自已的幕僚，跟他們商量起這件事。
大部分都贊同楚少澤的提議，這樣做確實能給陛下留下個好印象。
因為跟楚少澤相處不多，所以季正啟也無法準確說出自已對那個人的懷疑，一時沒法下定決心。
直到半夜，從睡夢中醒來，季正啟神色幽森。
“老爺，怎麼了？“
被他吵醒的青姨娘不解問道。
“沒事，你睡吧。”
再次入睡之前，季正啟重重地嘆了口氣。
不知怎麼的，今夜竟然罕見地夢到了十幾年前的事，夢到了小時候的季幻幻。
那時候的季幻幻，從剛出生就開始三天兩頭的生病，最嚴重的那次身體已經開始冰冷，他抱在手上，還能感覺到那股刺骨的寒意。
跟現實不一樣的是，夢中的季幻幻就這樣死去了。
小小的身子，僵硬地在他懷裡躺著，沒有氣息，每次看到他都甜甜笑著的臉頰毫無血色。
這些年，他也曾為了權勢做過不少虧心事，但是沒有一次像這樣會在半夜中被驚醒的。
定下的這門親事，終究還是他虧欠了她。
這次就如楚少澤所願吧，到了鳳陽城那個小地方，不僅離安吉更近了，老家能對她更多照顧，而且她也會自由許多。
這就是他現在所唯一能補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