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易安又出現在了初夏的房間。

叩叩叩,初夏的門被叩響。

“公子,公子??可醒了?我家公子讓我將初夏的身契送來給你。”

金娘子在門外等著易安的回應。

過了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金娘子上前,將初夏的身契雙手奉上。

易安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一張紙竟然就困住了一個人的一生,何其可笑。

“初夏,你自由了。”易安將身契還給了初夏。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咱們,後會有期。”

初夏看著手中的身契,聽著易安那樣美好的祝願,她愣在原地,從何時起,那樣的生活,便再與她無緣了。

易安從來就沒打算要困住誰的一生,從他將初夏自郭凱手中要過來的那一刻,想的就是還她自由。

醉夢軒裡的那些姑娘,沒有一人不羨慕初夏,只是,她們沒有初夏那樣的運氣。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如果不是權勢壓人,她們又怎會願意流落風塵,被人指著脊樑骨罵呢?

“公子,等等,初夏既然承蒙公子搭救,那初夏便是公子的人了,為奴為婢,絕無怨言。”

初夏將自已的身契又遞給了易安。易安接過後,將那張困住初夏的廢紙,撕的稀碎,撒在了醉夢樓。

“你若不願走,那便同我回去,你若想通了,自行離去便可。”

易安離開了這煙柳之地,他出了門,朝著裡面望去,裡面的姑娘,無一不向往著那樣的自由。

“姑娘們,你們也會同她一樣自由的,再等等。”易安默默想著。

初夏一直跟在易安身後,她踏出那道門時,她終於又呼吸到了那自由的空氣。

走了很長一段路,初夏還是沒有離開的想法。

易安和子衿是男子,步子邁的很大,初夏便小跑著,跟在二人身後。

“主人,初夏姑娘,一直跟著我們。”

易安搖搖頭,何苦呢。

他們還是放慢了腳步,等著初夏趕上來。

“初夏姑娘,你又何苦呢,你自由了,可以去過想要的生活了。”

“公子,血海深仇未報,我又何談自由?”

“你想做的事,已經有人替你做了,你又何苦將自已困於這方寸之地呢?你應該有更燦爛的人生。”

“公子,我已經沒有家了。”

“罷了罷了,你願意跟著便跟著吧。”

易安和子衿沒有再回將軍府,如今,郭凱已經盯上他們了,他們定然是不能回去了,容易打草驚蛇。

昨夜裡,流雲再回來時,給易安帶來了房契。

易安收下了房契,他現在也確實需要一個住的地方。

他既然已經入局,便不能再頻繁出入將軍府。

易安三人在流雲的帶領下,到了新院子。

“初夏姑娘,你便先在這裡住下吧,想通了,隨時可以離開。”

“多謝公子。”

易安看向流雲,將昨日子衿帶回來的東西交給了他。

“流雲,將這些東西交給你們將軍。”

“公子,不回將軍府了嗎?”

“流雲,將軍若問起來,你幫我轉告他,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流雲似懂非懂,他點點頭,他想著,只要他將話帶到便可以了,將軍肯定能懂。

流雲拿著易安交給他的東西,回了軍營。

“將軍,我回來了。”

“怎麼樣了,流雲?”

“將軍,這是公子讓我交給你的東西,公子還讓我給將軍帶了一句話。”

黎慕突然間抬起頭,看向流雲。

“公子他們沒有回將軍府嗎?”流雲說出那句話時,黎慕便猜到了。

“沒有,他讓我告訴將軍,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好,我知道了,你還是回去跟著公子他們,記住,保護好他們。”

黎慕在流雲離開後,便一直在琢磨易安留下的話。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黎慕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從書堆中,翻出了一本兵法,取出了一封信。

那封信正是兩年前他離開姑蘇時,易安留給他的,只是,他一直沒有拆開看過。

他拿著那封信,細細摩挲著,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開啟這封信。

他又回憶起了兩年前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的他,在那段鬱郁不得志的時光裡,同易安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他將易安視為知已。

在離開的前一天,易安對他說過他馬上就能得償所願,他也從未對易安提起過自已的身份,可易安卻清楚一切事情。

那時候的他,也想對易安一探究竟,可他將易安視為知已,終究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眼下這種情況,黎慕終究是開始想要知道,易安究竟是何人了。他不光精通詩詞歌賦,武學造詣也是相當厲害,如今,他那一句話,更是讓黎慕大為震驚,如果他是朝堂中人,那他憑一已之力,便可攪動風雲。

黎慕內心掙扎了好久,還是開啟了那封信。

“黎兄,我自知擋不住你,你終究是要回到屬於自已的地方,可前路難走,我既然勸不住你,那這封信,希望能讓你在路上少一些困難,黎兄,朝堂之事,不比戰場,人心難測,願兄長,多些防備之心,請務必小心郭凱,此人危險,若在戰場上,被召回朝,只願兄長記得,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方能保全自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黎慕看著信中內容,心中更加震驚。

“安子啊,安子,你究竟是何人,你到底是不願同我敞開心扉嗎?”

黎慕不斷的回憶著點點滴滴,他似乎又看到了易安身上那種滄桑感,明明還是個少年,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才讓一個好好的少年郎,如此的少年老成,波瀾不驚。

黎慕又想起了兩年前出現的那八道天雷,想起了那個傳說,難道那個被整個世界尋找的人,便是易安嗎,他內心充滿疑問,若不是,他又為何知道這麼多的事情,若是,他為何願意幫助自已。

黎慕提起筆,寫了一封密信,想送與流雲,他想知道,易安,究竟是不是那個傳說。

可寫好的密信,最終還是被火焰吞噬。

“黎慕啊黎慕,易安是人,還是神,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是你的知已,不就夠了嗎?”

黎慕為自已的想法感到懊惱。

易安自離開軍營後,只見過黎慕一次了,就是在醉夢軒的那天。

黎慕忙著在軍中打造易安留給他的東西,而易安,則忙著盤算,如何將郭凱扳倒。

兩人都在忙著自已的事情。

眼看年關將至,天氣愈發的寒冷了。易安看著冷清的院子裡,想著出去走走,置辦些東西。

“子衿,我們出去逛逛,也隨這世人一樣,去裁剪幾身衣服吧。如今一年快要結束了,想來韓玄兄弟也該長大一截了,也給他們置辦幾身衣物才是。”

“初夏姑娘,你也一起吧。”

三人朝著城中最熱鬧的成衣鋪走去。

各式各樣的布料,倒讓人挑花了眼。

易安在鋪子裡逛著,在一匹月白色雲錦前停了下來。

“老闆,將這塊布給我包起來。”

“好嘞,公子。”

“公子,可需要為您量體裁衣?”老闆問道。

“不急,我再看看其他的。”老闆聽著易安的話,樂開了花。

今日,真是遇到大客戶了,雲錦寸錦寸金,易安毫不猶豫,如今,還要看更多了,老闆似乎已經看到了嘩嘩的黃金流到自已的包裡了。

“公子,您看,這邊這幾匹布料,也是上等的雲錦。”老闆積極的向易安介紹起來。

易安跟著老闆走到了那些布料的面前,易安伸手感受了一下布料,老闆笑眯眯的看著易安。

易安抬起手,輕輕一點,老闆立刻著人將易安點過的布料,包了起來。

到最後,足足15匹布料,老闆看得喜笑顏開。

“老闆,多少錢?”

“公子稍等。”老闆開心的朝著櫃檯走去,算盤打的啪啪響,如同老闆的心情一樣。

“公子,一共四百二十四兩。”

“子衿,付錢。”

子衿從懷裡掏出500兩的銀票,遞給易安。

“老闆,這些個布你先幫我收著,過兩日,我在帶著他們來量體,成衣圖我也會一同帶來。”

“好的,公子慢走。”

易安走後,成衣店老闆叫來夥計,將十五匹布包好收起來,再看看手中的銀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二人從成衣鋪出來後,又去了胭脂鋪,易安看著初夏臉上淡的什麼也沒有,終歸是姑娘,哪有不愛美的。

“初夏姑娘,你且看看,差些什麼,今日便一起置備好了。”

易安在店裡逛了一圈,回頭看,初夏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初夏聽著易安的話,似乎又回到了家裡還沒出事的時候,那時的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有疼愛她的父母,哥哥。她的哥哥,是世界上頂好頂好的哥哥,只要她想要的東西,哥哥都會給她找來。只是,這蒼天無眼,全家枉死,她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柔和的眼神,突然間變的凌厲。

“初夏姑娘。”易安喊了她一聲,沒有人答應。

易安看著她眼中的變化,有些擔憂,只怕,這姑娘心中,執念成魔了,這於她,無益。

易安走到她身旁,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一股靈力,進入了她體內。

易安走嘗試著喊了一聲。

“初夏姑娘?”

這會兒的初夏,倒是回過神了。

“公子。”

“初夏姑娘,可有什麼需要的?”

初夏搖搖頭。

“多謝公子,我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易安見她如此,勸道:“初夏姑娘,你所求之事,已經有人在做了,你心中執念太深,容易傷及根本,真相大白的那天,你得替你父兄,替你陳家百號人活下去。”

“多謝公子,可是,我真的能等到那天嗎?”

“會的,蒼天不是無眼,只是,時機還不到。你記住,你得好好活著,過得比任何人都好,才對得起落難時你受的嘲諷。”

初夏聽著易安的話,眼裡的渾濁逐漸散去。

“公子,你說得對,我要好好活著。”

“老闆,將現下姑娘們最愛的胭脂,給我打包一套。”

“好嘞,這位公子,稍等。”

“公子,謝謝你。”

他們今日,逛了許多地方,大包小包的提著,易安看起來活脫脫一個散財童子。

等幾人回家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幾人才剛剛回到家,便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的黎慕。

“誒,黎兄,你今日怎麼來了?”易安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

“子衿,把東西幫初夏姑娘提到房裡去,初夏姑娘,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你早些休息。”

黎慕和易安去了書房。

兩人就坐在那裡,什麼也沒說。

黎慕他心中的萬千疑問,卻問不出口。

“黎兄,東西打造的怎麼樣了?”

沉默最終還是被易安打破。

“快了,大概明年一月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接著,空氣又陷入了死寂。

易安看著黎慕的眼睛,嘆了口氣。

“黎兄,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安子,我們是朋友,對嗎?”

“自然。”

“這就夠了,其他的,對我來說,無所謂,你若不願說,那我便不問。”

易安失笑,難道他今日來,便只是問這個嗎?

易安其實沒打算瞞著他什麼,本以為,他早就該問些什麼了,只是沒想到,他竟到今日,才來找自已。

“黎兄,你應當猜到了吧?只是為何,你今日才來找我。”

黎慕從懷裡掏出那封易安給他的信。

“我是今日才知道的,我竟不知,公子便是那引起天地異動之人,便是那傳說中的易安先生?”

如今這層窗戶已經捅破,黎慕對易安,也多了幾分疏離。

“黎兄,何必如此疏離,是與不是,我都不過是這天地間的塵埃罷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易安看著門外,原來,我對這世人的意義,便只是信仰嗎,易安苦笑著。

“易安公子,不知,你來此,究竟是為何?”

“為你,也為正義。若黎兄,不願與我再過多交往,等此地事情了結後,我便會離開此地,你,我,再無交集。”

易安離開了書房,等黎慕追出來時,易安已不知去向。

黎慕站在院子中,看著天上的星辰,他不斷的自責:“不是說,他是誰,對自已來說,都無所謂嗎?”

子衿將東西送到初夏房裡後,便前來尋易安,可到院子裡時,卻只有黎慕一人。

“黎將軍,我主人呢?”子衿開口問道。

“子衿,我不知道。”黎慕確實不知道。

子衿看著黎慕今日的反常。

“黎將軍,都知道了?”

黎慕點點頭。

“黎將軍,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你便也該知道,與天爭,我主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被天道反噬,已經沒有了推演之力,他以身入局,為的,就是這天下萬民,如今卻是換得你的猜忌,我主人,終究是做錯了,明明是九天神,偏偏要落這凡塵。”

既然黎慕已經知道易安同子衿的身份,子衿也不再遮掩,直接消失在了黎慕眼前。

如今,這裡,真的就只有黎慕一人了。

黎慕站在院子裡,想了很多,很多。

“主人,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子衿在易安身邊坐下。

“我們,與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你看,如今,他根本不信任我們。”

易安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

“主人,你可後悔?”

“子衿,落子無悔,我這麼做,不僅僅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已。只是,我們該走了。”

易安和子衿,一直待在空間裡,沒有出來。

易安買的布料,還在成衣店。

他今夜,一直在藏書閣畫圖,便是今日說的圖紙。

15匹布料,三個人,夠做很多衣服了。

他畫了十五幅圖,收了起來。

“子衿,明日去將韓玄和韓封接出來,帶他們去將衣服做了。”

院子裡的黎慕,一直沒有等到易安和子衿,便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子衿就去了軍營,帶出了韓玄兩兄弟,易安則帶著初夏前往。

“老闆。”易安叫道。

“公子,您來了。”

“老闆,這是圖紙,麻煩您讓繡娘們照著圖紙做。”

老闆接過圖紙,仔細看了起來,大為震驚,這樣的衣服,會是這世界上真實存在的嗎?

“公子,您這圖紙,可否賣於我?”

老闆覺得這樣的衣服,一旦出現在市面上,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老闆若是喜歡,便送與您了。”

“多謝公子,那我便找人來為你量體裁衣了。”

老闆帶來了繡娘。

繡娘朝著易安走了過去,易安卻閃開了。

“這位姑娘,量他們即可。”

不一會兒,三人的尺寸便量好了。

“公子,不知這衣服,做好後送到哪裡?”

“送到將軍府便可,老闆,多少錢?”

“公子將這些圖贈予了我,已足夠。”

“那便多謝老闆了。”

易安帶著眾人離開了。

“公子慢走。”

幾人找了一個酒樓坐了下來。看著這街上的熱鬧,又想起昨夜同黎慕的談話,易安的心冷了一截。

這熱鬧,終究是不屬於自已這樣的人的。

“韓玄,韓封,你二人好好在軍營磨練,以後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的。初夏姑娘,今日,我便送你去將軍府,那裡自然會護你周全。”

易安想了很久,還是開口了。

“先生,你們可是要離開了?”

“是啊,已經出來這麼久了,該回去了。”

易安看向初夏:“初夏姑娘,你的仇,自然有人幫你報,記住,好好活著。”

“多謝公子。”

“好了,吃飯吧。”

吃過飯後,幾人回了易安現在住的院子。

“韓玄,韓封,你二人也該回去了,走吧。”

“是,先生。”

“多保重。”

“初夏姑娘,你去收拾東西,我送你去將軍府。”

初夏的東西很少,除了衣服和易安送的胭脂,就沒有什麼了,很快就收拾好到了院子裡。

子衿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站在易安的身後。

“走吧。”

三人離開了這個院子,走到了將軍府。

易安叩響了將軍府的大門。

“公子,您回來啦。”福伯看到易安,很是開心。

“福伯,我們要走啦,我將初夏姑娘送來府上,她就拜託您了。”

子衿將東西遞給福伯,初夏也站到了福伯身邊。

“福伯,保重。”

初夏同福伯進了院子,大門緩緩關上。

初夏走後,易安拿出了幾本書,交於流雲。

“流雲,你將這些書,帶給黎將軍,對了,還有房契和這封信。”

“是,公子。”

“你走吧,多保重。”

“主人,我們要去哪裡?”

“回姑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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