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勾銷了。
因為那顛覆性的毀滅,所有人與妖的紛亂都一筆勾銷了。
相里承用她僅剩的妖力打了座山。
一座只有她們能進入的山。
她把原先冥店的所有裝潢全部複製了過去。
跟那時一樣。
什麼都一樣。
只是心境不一樣了。
她將巫山容囚禁在了一座偏房之中。
那裡無光,無聲。
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個披散烏黑頭髮的女子。
巫山容的翅膀折了。
在那竹林之中被張令意打折了。
相里承雖用妖力為她醫治著,但還是留下了病根。
沒有辦法大幅度的活動。
不過有相里承在,她基本上用不到手臂。
只是麻木。
巫山容跪坐在那薄毯之上,與髮色截然相反的白色睫毛略略垂下。
紅色的眸子也在黑暗之中變得失去了以往的光輝。
門被開啟了,可是巫山容沒有感受到一絲的光亮。
不知是這裡本就是漆黑無比,還是她早就瞎了。
她已經多久沒有看見陽光了?
不知道。
從混元閣逃出來之後,殺了人,便什麼不知道了。
不知道自已為什麼在這裡。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了。
不知道自已殺人的事情變成什麼樣了。
巫山容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絲,熟悉的。
也是她現在唯一不抗拒的氣味。
“我是,聾了嗎?”
她自說自話,說出的話卻是蹩腳又磕絆。
“我怎麼聽不到聲音了……”
她顫抖的抬起自已那折傷的臂膀,朝著未知探去。
相里承緩緩蹲下,親暱的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舒服的閉上了眼,隱忍吐氣。
“怎麼會呢…姐姐不還是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可是…”
“可是……”
巫山容急的快要哭出來了,磕磕絆絆的想要說些什麼。
要瘋了…
相里承斂了斂眸子,咬著牙根忍耐。
一看見你,我就要瘋了。
一想到你在這一小塊天地之中,只能接觸到我,只能聽到我的聲音,只能觸控到我。
我就要瘋了。
面對你時我總是難以抑制。
你不要怪我衝動莽撞,只是因為你美的不可方物,勾的我心神不寧。
相里承緊抿唇瓣,斷斷續續的吐出那溫熱的氣息。
那溫熱的氣息均勻的噴灑在巫山容的手心,激的她蜷了蜷手指,悶哼了幾聲。
什麼都接觸不到。
熟悉的只有她。
“我為什麼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我是瞎了嗎?”
“……”
回應她的只有喘息聲。
“沒有…你不是還能看見我嗎?”
相里承牽過她的手腕,伸出舌頭在她掌心舔舐著。
“…啊…”
溼熱黏膩的觸感從手心傳到大腦,激的她頭皮發麻。
巫山容驚愕的就要收回手,卻被相里承死死拽住。
巫山容像個孩子一樣的執拗的想要撤回手臂,口中也用那稚氣的語氣反抗。
“鬆開…不要……”
“你弄疼我了!”
話到此處,相里承卻是愣住了,沒有再用力將巫山容往自已懷中扯。
“你說不要就不要……”
相里承低頭冷笑著,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教訓巫山容。
“那我說不要你離開的時候你怎麼不聽!”
她氣憤的推倒了巫山容,欺壓在巫山容的身上。
巫山容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感受那一股莫名的力氣,和危險的氣息。
她顫顫巍巍的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可後腦卻是撞在了薄毯之上,發出來一聲悶響。
“你現在說話不算!”
“你明白嗎巫山容!我現在不會聽你的話了!”
巫山容被嚇的用雙臂捂住了面龐,低聲啜泣著。
“小承…”
她喚著她的小名,試圖想喚醒相里承的一絲理智。
“求我也沒用…你自找的!”
相里承咬牙拽開了那像似遮羞布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已的面龐。
她雙手用力抵住巫山容的手腕,綠色的翡翠鐲子在巫山容的手腕之中晃動。
“看清了嗎?你沒瞎。”
巫山容躺倒在她的身下,因為恐懼拼命顫抖著反抗。
相里承神色冷厲,原本棕褐的瞳色好像也變成了的更亮了些。
“你疼…你有沒有想過你把我拋下後自已遠去的時候我疼不疼!”
“你想沒想過你被我壓在身下時,因為青陽蘭而扇我的那巴掌疼不疼!”
“哈哈……”
相里承低笑出聲,可眼眶卻帶著淚水。
巫山容怔愣的看著這一幕,不自覺的伸出了手撫上相里承的面頰。
“小承不哭…姐姐在呢…”
“不哭…”
她這樣說著,自已卻也是不自覺的掉下了淚珠。
“你就會這樣!”
相里承哭喊出聲,可手下的動作卻是一點沒停。
“只能看著我…”
相里承的淚水隨著動作一滴滴掉落在巫山容身上。
“只能聽我說話…”
“只能讓我觸控…”
“只能跟我接吻…”
“只能待在我的身邊…”
“只能愛我,只能愛我……”
你的鐲子是我用愛與金錢打造出代表慾望的手銬。
她會在你的每一次行動時搖晃,會在我們每一次的觸碰時闖入我的視線。
我會用愛與慾望砌出一間專門為你而存的牢籠。
你的項鍊是刻有我名字的項圈。
你的戒指是我阻擋你勞作和自用的囚籠。
我要以愛之名,以無形的牢籠圈禁你。
我要以慾望之罪,限制你所有的行為。
你是我的。
“小承……”
巫山容抬起自已那隻傷掉的臂膀,那戒指的邊緣摩擦著她的傷口。
她朝著相里承身上那刻著自已名字的地方摸了摸。
“疼不疼…?”
相里承先是愣了愣雙眸微閉,隨即緩緩附上了她的手,貪婪著她的溫度。
“……你給予我的所有,我照單全收…”
“我心甘情願…”
“你給予的痛苦,歡喜,憤怒,悲傷。”
“我全部接納…”
“青陽蘭死了。”
是我騙你過來的。
暗舍裡她提供的訊息是我誘騙你的誘餌。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從你進入暗舍,到跟賀蘭景相處。
從你踏上歸來的船隻,被偷了錢袋。
你在混元閣住的客房是我佈置的。
你那夜喝的酒是我下的藥。
你在街上被同類討伐也是我放出的口風。
協助你出逃混元閣的人也是我找的。
侍從是我故意不讓看著的。
你的那看似完美的出逃計劃和機會,都是我故意安排好的。
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只有這樣你才能心甘情願的待在我身邊。
姐姐。
我不求你原諒我。
我只求你別離開我。
沒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所以,求你,救救我吧。
……
那是平凡的一天。
相里承對她只說是隱居在山林裡,怕官府徹查起來。
但是外面早就變樣了,人類早死完了。
哪還來的什麼官府,什麼朝廷?
山林裡的小屋和最初的模樣一樣。
巫山容那時總覺得恍惚,總覺得她和相里承就像從前一樣。
可是自已也清楚的明白。
早就變了。
日子變成了跟往常一樣的樣子。
只不過巫山容卻變了個樣子。
她變得依賴於相里承。
許是殺人留下了心理陰影,將她整個變了樣。
她會害怕相里承離她很遠。
會擔心相里承許久沒有回來。
只不過巫山容自已也不明白。
自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頭髮又白了回來。
她站在花叢之中,朝著外面的山林看去。
一隻黃色帶斑點的蝴蝶在花朵之中翩翩遊離。
巫山容的頭髮披散下來,隨著微風晃動。
她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像那紅色的瑪瑙一般。
但是沒有光澤。
一顆沒有光澤的瑪瑙石。
青陽蘭死了。
具體怎麼死的相里承沒說。
不過應該跟賀蘭景一樣吧。
樂正司呢?
也死了嗎?
巫山容伸出手背,低頭看著那蝴蝶自言自語。
“有翅膀有什麼用呢?”
“會飛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世界永遠只有這麼大。”
“飛的再高再遠,也飛不出這條條框框的世界。”
那蝴蝶繞著她輕輕飛了一圈,落到了一朵白色的牡丹花上。
她站在萬千花叢之中,奼紫嫣紅的花朵將她團團包圍。
她那雪白的羽毛並沒有因為那花朵的顏色而顯得黯然失色。
反而是那花叢,突顯的她更惹眼了些。
相里承站在她的身後,眼中似乎是看不見那些花朵。
她的眼裡只有她。
巫山容嗅到了那熟悉的氣味,柔聲喚著她。
“小承。”
她驀然回首,扯出一絲苦笑看著相里承。
“我好像,真的逃不出了。”
只不過巫山容到現在也不知道。
那夜,她殺死的根本不是人。
而是一隻,斷了尾巴的。
猴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