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黑老包戴上安全帽，走出院子，晚霞豔紅，忍不住眯了眯眼。
工地不遠，趕到時候，大家都在吃晚飯。
碎磚頭破木板，鋼筋水泥，四周一片凌亂，大家就坐在地面上，三兩成群，端著飯盒，一邊吃一邊議論著，不時傳出一陣笑聲。
工地很苦，簡單休息也是一種放鬆。
“老大，今晚你不是休息嗎？”
矮個子年輕人包有走過來，疑惑地看著黑老包，一起出來的自家兄弟，他知道今天的事。
黑老包是小工頭，手下二十幾號人，他不幹活那點事其他人也能順帶做了。
“閒著沒事，過來看看。”黑老包遞根菸給包有：“馬上過年了，大家抓點緊，完工就拿錢回家。”
“是的。”包有咧嘴笑起來，眼睛都放光：“家裡等錢為我娶媳婦呢。”
“看你小子美的。”另一位年輕人走過來，白了一眼包有，炫耀地說道：“我比你快一步，有錢給女方，開年就結婚。”
“你倆狗日的女人味都沒嘗過，開心個屁。”旁邊有人插言：“我家孩子都讀書了，成績好，有了錢，讓他到縣城上學。”
“這都要感謝包老大，帶我們一起賺錢。”
“沒有包老大，我們說不定還在街頭要飯呢。”
一群人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很興奮，也對黑老包充滿感激。
打工潮初期，工作並不好找，單獨還會被排擠，也就誕生了黑老包這樣的工頭。
把大家組織起來，抱成一團。
“大家不用感激我，賺到錢就行。”黑老包擺了擺手：“吃苦受累的可是你們自已。”
“包老大，我們請你吃宵夜。”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
黑老包搖頭，又寒暄幾句，離開人群，在工地上隨意轉了轉。
夜幕拉開，工地上太陽燈亮起來，如同白晝，工人們開始再次忙碌。一片敲打聲噼裡啪啦。
“高經理，這麼晚您還過來。”
不遠處傳來一個獻媚的聲音，黑老包聽出來是另一個工頭，和自已不和，喜歡溜鬚拍馬。
“睡不著，順便看看，你們這幫兔崽子別偷懶，工期很緊。”
高坡的聲音傳過來，打著哈哈。
“高經理，我這就去幹活，保證提前完成任務。”
那個工頭答應著離開，很快，黑老包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皮鞋踩在路面上，噠噠噠噠，很有節奏。
這是高坡特有的標誌。
這傢伙最近天天到工地轉悠，似乎很敬業，其實是盯上幹活的幾個女人。
高坡走到近前，看到黑老包站在路邊，微微頓了頓，露出笑容：“老黑，你女兒還好吧。”
黑老包臉色一黑，當然，也看不出來。
停頓幾秒，他才擠出笑容：“她回家了。”
“可惜，挺能幹的姑娘，我還打算給她加工資呢。”
高坡笑得有點曖昧，抬手擼了一下大背頭。
“明年的工程，希望高經理多多照顧。”
黑老包走近高坡，聲音也有點獻媚：“我們還打算繼續在您手下幹。”
“還是你懂事，我這工資最高。”高坡拍了拍黑老包的肩膀，一臉得意：“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我們關係畢竟特殊。”
說完，高坡發出一陣大笑，邁步離開。
他剛轉身，黑老包抄起身邊的一根鋼管，對著他的腦袋砸下去。
高坡聽到動靜，立即側身，呯，鋼管砸在他的肩部。
幹工地的，力氣很大，高坡被砸得踉蹌一下，站穩腳步，轉臉面對黑老包。
黑老包手中鋼管再次舉起，劈頭蓋臉砸向高坡：“狗日的畜牲，老子今天送你上路。”
“就憑你？”
高坡不屑地哼了一聲，伸出胳膊擋了一下，同時起腳。
嘭。
黑老包被踹出去幾米，痛得哼了一聲。
咬了咬牙，黑老包再次起身，還沒等他舉起鋼管，高坡走過去，起腳。
嘭。
黑老包再次倒地，緩緩坐起，喘息著。
“不自量力。”高坡居高臨下，盯著黑老包：“就憑你，也想襲擊我，做夢，你相不相信，我打死你就像捏死個螞蟻，還沒人追究。”
“狗日的，你不得好死。”黑老包滿肚子怨恨，一下子發洩出來，破口大罵，咬牙切齒。
“罵人管用，我早就死了。”高坡一臉鄙視：“你這麼激動，不就是睡了你閨女嗎，女人嗎，誰睡不是睡，你恨我，為什麼不報警，是擔心你女兒名聲吧。”
高坡踢了一腳黑老包，冷聲說道：“識相點，就當什麼也沒發生，不然，我找個理由，你們一幫人別想拿到一分錢，全他媽跟著你喝西北風去。”
“一個鄉巴佬，還想跟我鬥。”高坡不屑地揚了揚臉，掏出一把鈔票，扔在黑老包臉上：“這是睡你女兒的賠償，她要是願意，下次還有。”
皮鞋聲緩緩遠去，那些鈔票散落在四周，黑老包趴在地面上，低聲哭起來。
聲音壓抑，肩膀抽動。
一個大男人，就這樣無助地趴著。
高坡說得不錯，他連報警都不能，除了女兒名聲，還有就是工錢。
自已帶的二十幾號人，辛苦幾個月，等著錢回家過年呢。
別說自已家兒子等錢上學，其他人家中老弱婦孺也等著，還有人娶妻生子，奶粉錢。
想起那一張張笑臉，黑老包感覺自已渾身無力，忽然體會到女兒投河的感覺。
不能為女兒伸張正義，還不如死了。
一陣輕輕腳步聲在身邊停下，傳來軟軟的叫聲：“爹。”
黑老包猛然抬起頭，包月仙怯生生站在面前，眼圈帶著淚水。
“我……”黑老包張了張嘴。
“我都看到了。”
包月仙聲音出奇的平靜，竟然彎腰，一張張撿起地面上的鈔票。
“這錢，你不能拿。”
黑老包站起身，急忙阻止。
“這是我的賣身錢，為什麼不拿。”包月仙把錢全部撿起，揣進懷裡：“對我的侮辱，我要加倍還給他。”
“你要幹嘛。”
看著一臉冷漠，神情堅定的閨女，黑老包有點害怕。
“放心，我不會再尋死了。”
包月仙轉身，快步離開工地。
半個小時後，王朗所在的小院，包月仙把錢放在王朗面前：“幫我弄死那個傢伙，錢不夠，我人可以抵。”